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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风月(156)+番外

女神官们笑道:“这是飞廉神使的职责,无需神女cao心。”

不是说还没有新的飞廉神使么?玄乙懒得再说,反正等会儿天就黑了,月亮出不去不怪她。

住着三足银蟾的巨大宫殿被开启,通体幽蓝的宫殿内,全无他物,只有一座数丈方圆的青玉池,池内幽光流肆,竟盛满了月华之jīng,三足银蟾月亮在里面蹦来蹦去,似是察觉到玄乙身上yīn寒的神力,它立即欢快地朝她蹦过来。

长得再怎样gān净剔透漂亮,它还是一只蛤蟆。玄乙嫌弃地一手掐住它脑袋,将神力灌入后赶紧取出帕子擦了擦手,倍受打击的月亮虚弱地沉进月华之jīng里,它难得想静静。

女神官们捧来望舒的冕服,恭声道:“神女,请沐浴更衣,酉时将至。”

淡青色的薄纱裹在身体上,细碎的银流苏遮眼,玄乙特地在明镜前照了半日,上一任望舒神女打扮成这样,堪称冰姿超逸,给她穿着就不知怎么搞的,总多了一层媚色。

神印被女神官们仔细系在她腕上,出得月华宫,驾月长车已备好,呈半圆之型,没有车壁,玄乙上了车,见三足银蟾在上面蹦来蹦去,她只扫了一眼,它登时蔫了,柔顺地缩在她脚边一动不动。

“还是第一次见到三足银蟾这样老实。”女神官们gān笑起来,也是,烛yīn氏做望舒实在是有点大材小用。

玄乙支颐漫看天边艳红的晚霞,有点无聊,她决定明天开始带一本书在车上看。

长夜宫里忽然有数位神官簇拥着一位身着墨黑神使冕服的神君款款而出,车旁的女神官们立即躬身盈盈下拜,玄乙撑圆了眼睛,嘴也错愕地半张,呆若木jī地看着这位穿飞廉神使服的特别眼熟的神君雍容优雅地上了长车,随即却蹲在自己身边,覆眼的细银流苏被他用指尖撩开,他静静打量她,过得片刻,低声道:“这身衣裳不驾月的时候别穿。”

她伸手捧着他的脸左右看,震惊地喃喃:“我没看错罢?你不做战将,跑来做飞廉了?”居然也不提前告诉她。

扶苍含笑将她按坐在软垫上:“等会儿说,我可是花了一下午才知道要怎样做飞廉。”

一下午!比她还提早来望舒宫!这骗子,之前把她送回钟山,说每天都能来看她的,结果每次都是隔三四日才能来。好不容易她的龙鳞长齐,下界又有什么凶shòu作祟,她都快一年没见着他了,他居然不声不响跑过来躲着做什么飞廉。

长车破开云海,沿着夕阳的痕迹追逐而去,扶苍墨黑的冕服翩跹飞舞,一寸寸夜色仿佛从他身上迸发出来,将霞光明艳的色彩洗去。

一只手从后面悄悄牵住他的长袖,他转过头,裹着淡青薄纱的新任望舒神女已站在身侧。

“不做战将了?”她轻轻地又问一遍。

扶苍摇了摇头:“我会每天酉时前赶来的。”

太辛苦了。玄乙垂下头,慢慢握住他的手。

那扇细细的银流苏轻轻晃动,下面是丰润娇艳的唇。这身望舒冕服给她穿,半点冰姿超逸也看不到,反而充满异样的诱惑,淡青薄纱几乎就是贴在她身上。

他实在不愿有别的神君与她日夜为伴,也实在不愿她这付模样被任何神君看见,共处的时光总是短暂易逝,那么至少以后他们每一夜都会在一起。gān涉天地职责,过了这么多年,他的胆子还是这样大,看来真的没救。

扶苍将她面上与银流苏纠缠在一处的发丝拨开,问:“既是做了望舒神女,怎么不看着三足银蟾?”

万一头一天月亮就从车上蹦下去,那可太糟糕了。

玄乙指了指后面,可怜的三足银蟾月亮被烛yīn白雪硬生生冻在车上,两只银光闪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扶苍深深吸了口气,论到胡来,她永远更胜一筹。

夜色如墨,月华如霜,渐渐地,天边泛起淡墨烟水般的通透晨光。

第一夜平静地过去,新上任的望舒神女与临时替代的飞廉神君,极其完美地完成了驾月之行。除了那只内心受伤的三足银蟾,它的眼泪洒满了长空,一整夜。

愿逐月华流照君(四)

新的望舒神女上任后的第十万年,曾经彻底归顺上界的六位上古十八族大君开始蠢蠢yù动。

在那一年的隆冬时节,天帝太子陨灭在赤马大君的偷袭中,四野八荒皆为之震动。太子陨灭,紫微星坠落,天宫下了半个月的大雪。半个月后,天帝下了旨意,将上古十八族剿杀殆尽。

天帝太子素来仁厚可亲,诸神敬爱皆有之,故而此次剿杀虽不比当年诸天屠魔诏令,主动请缨的却很多,当仁不让的便是白泽帝君。太子是他早些年教出的最得意弟子,加之他比当今天帝多了些决断手腕,将来登基必将迎来更繁华的平安盛世,不想一朝陨灭在大君手中,简直叫他怒不可遏。

雷厉风行地剿杀了赤马大君后,天帝太子的送魂典礼在漫天大雪中开启,舞乐神官们在宽敞的绿琉璃桥上作悲歌狂舞,天帝太子的神躯早已化为清气散逸,天帝因着万分不舍,正恳请望舒神女释放烛yīn白雪,将太子的一绺长发冻在冰中。

悲乐阵阵如风啸,诸神大多不忍听闻,目光反而落在桥边的望舒神女身上。

当今这位望舒神女可谓声名显赫,年少时因离恨海一事便名声鹊起,以烛yīn氏公主的身份接下望舒一职后,其未婚的夫婿华胥氏扶苍神君又gān涉天地职责,qiáng行揽下飞廉一职,在当时传的沸沸扬扬的,好在他俩驾车赶月从来没出过问题,反倒比往昔那些还利索些,群起抗议的声音渐渐也淡了下去。

诸神有见过她的,也有没见过她的,此时见她穿着莹白的华裳,挂着浅紫色的丝制披帛,光看背影便是盈盈袅娜,及至转过身,眼上覆了一层细银流苏,说不出的媚秀,和印象中幽静清瘦的望舒竟是截然不同的滋味,神君们忍不住便要多看几眼。

玄乙将天帝太子的长发仔细封入晶莹剔透的寒冰,指甲在上面掐出些桔梗花,做的万分jīng致,这才递给对面垂泪的天帝,他现在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痛失爱子的神族,眼睛都哭肿了。

桥上舞乐神官鬼哭láng嚎的悲乐吵得她脑壳儿疼,她轻飘飘地下桥四处环顾,不知道太尧在哪里,当年剿杀堕落天神一事,承了他的qíng,一时也没机会还回去,这次太子陨灭,少不得还得安慰他两句。

穿过积雪的诸般琉璃桥,却见太尧广袖长衣的身影立在万年松下,芷兮正在一旁陪他站着,这位师姐如今越发会打扮了,一身象牙白的荷衣衬得她似一朵山茶花般亭亭玉立。

玄乙方yù过去招呼,冷不丁便见太尧反身张开双臂将对面山茶花似的神女抱在怀中,她不由一愣,显然芷兮比她吃惊更甚,又不好猛推,只得小声道:“太尧师兄?”

太尧低声道:“我与太子相差近十万岁,他素来待我如兄如父,我曾想将来他登基,我辅佐左右,必然竭尽心力,开辟盛世。只可惜……”

芷兮叹道:“世事无常,旦夕福祸,总算剿杀了赤马大君,替太子殿下报了此仇,太尧师兄节哀顺变。”

太尧缓缓点头:“芷兮,可否多陪我片刻?你在,我心神安宁些。”

芷兮涨红了脸,惴惴不安地四处乱看,她与这位师兄这些年来往虽然挺多,但他是个温雅之辈,从不曾露出丝毫心事,她也当他如长兄般厚爱,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僵在原地,到底还是没动。

玄乙在树后站了片刻,仔细想想,她轻飘飘地转身避远,连一粒雪也没惊动。

这样挺好,就这样继续下去。

出了小花园,玄乙望着昏暗的天空,吁出一口气,她的父兄和扶苍都是剿杀大君的主力,这会儿大约都还在下界奔波,算算她差不多也有数月没见着他们了,夜间飞廉一职也暂时jiāo给长夜宫的神官们替代,怪闷的。

她靠着花盆低头捏白雪,捏出一个穿着飞廉神使冕服的雪人扶苍,再捏一个耳坠不离身的雪人清晏。

“小师妹!”

延霞欢快的声音在这片有点萧索悲伤的天宫内响起,怪不合时宜的,玄乙扭过头,便见她一蹦一跳地奔过来,古庭在后面脸是绿的。

“你又独个儿在这边捏白雪。”延霞凑上前看她手里的雪人,打趣道:“原来是想扶苍师弟了。”

古庭一路追来,扶住她的胳膊,声音在发抖:“别跑,两百年正是最危险的时候。”

还有八百年便要做母亲的延霞毫无自觉,笑得一派天真:“我没事,你别总担心,我阿娘说,她怀我的时候,生产前夜还打拳呢,我应该和她一样。”

如果她真的生产前夜还打拳,古庭觉得自己宁可从极西之地那个还没填好的窟窿里跳下去。

玄乙捏了两个圆滚滚的小雪人送给延霞,她喜欢的紧,拿手里玩了半天,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见到芷兮师姐了吗?她这些年总独来独往,听说刑部里好多神君对她透露过心思,她也都回掉,她是不是……呃,还没忘掉少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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