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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连波(9)

黑皮涨红着脸,恨不得钻桌子底下去。

蔻海小心翼翼地望向细毛,又扭过头,抬脚就把黑皮的椅子踹一边去:“你他妈有病啊,什么不好卖,卖墓地!丫想钱想疯了吧,要不就是脑子进水了是不?连死人的钱你也赚,你缺德不缺德……”

“海子!别骂,做正经生意赚钱光明正大,有什么好骂。”细毛制止蔻海,嘴角牵出一丝苦笑,“没什么的,你们不要顾及我,你们越这样我越难受,我姐……唉,迟早的事,何夕年那么有本事的人,都束手无策……”

说着拉黑皮坐下,搭着他的肩膀说:“兄弟,我知道你很不容易,别顾忌我,真的。只要兄弟我帮得上的,我从来不说二话,把名片给我吧,我……我……”细毛的眼眶看着看着就红了,哽咽起来,“我二姐怕是不行了,今天蔻海去看了的,拖不了几天了,医生也说要我们安排后事……”

“对不起,细毛,我……”黑皮耷拉下脑袋,样子也很不好受,“我真不是那意思,前阵子卖手机亏了钱,一时又没本做别的生意,刚好看到永安园招销售经理,我就去应聘……我真没有那种意思,就是怕你心里不好过……”

蔻海见状叹口气,不再吭声。

作为老大的樊疏桐终于发话了:“没事,自家兄弟,哪有那么多忌讳,相信细毛也不会介意的。”说着冲黑皮拉下脸,“只是你丫的做一行就沉下心去做行不行?别一天到晚瞎折腾,你看你折磨了这么些年,折腾出啥了?年纪也不小了,还一事无成,你怎么进得了你家的门,别怪你爹妈不认你。”

唐三和蔡四平面面相觑,似乎已经明白了永安园不是什么楼盘,是给死人躺的墓地,出乎意料的是,蔡四平居然很看好,推推眼镜道:“嗯,这个行业蛮有前途的,现在的人越来越有钱,生前住豪宅,死后肯定也要找个好yīn宅,不用愁销路。”说着朝唐三抬抬眉毛,“你可以考虑投资,绝对比你做楼盘好卖。”

唐三一向视蔡四平为军师,不免也动心起来:“你是说可以做?可这赚的是死人的钱呢……”蔡四平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朗声大笑:“死人的钱才好赚呢,活人还跟你讲价,死人是不会跟你讲价的,虽然付钱的是活人。”

细毛沉吟片刻,跟黑皮说:“把你那里最好的墓地留给我,要最好的,不要管价钱,一定要是最好的!我给我姐……准备……”话还没说完,就捂住脸恸哭,“我苦命的二姐啊,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老天太不公平了,她还那么年轻……从小我姐就疼我,每次我闯了祸就她帮衬着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只留给我,比我妈待我都好,她这要真是走了,走了,我可怎么办啊,我苦命的二姐……”

“细毛!”蔻海搭住他的肩膀,“生死有命,怨不得人的,别太难过。”

唐三不免也动容,叹道:“细毛,别哭了,这段时间多陪陪你姐,生意上的事可以放一放的。”众人轮番劝慰悲伤yù绝的细毛,只有樊疏桐一人坐着不动,像是陷入沉思,他掏出烟盒和火柴,抽出一支烟在桌上顿了顿,划亮火柴点上。他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微微眯起眼睛,问黑皮:“你那里也给我留一块墓地,我买下。”

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他。

蔻海不明所以:“你要买墓地gān什么?”

黑皮也好奇:“是啊,你要买给谁?”

樊疏桐坐在阳光找照不到的暗处,表qíng看不清楚,只一双眼里,似燃着两簇幽暗火苗,嗤嗤的似有火星飞溅开来。

他嘴角向上一扬,反问黑皮:“你说呢?”

樊疏桐那样的表qíng,蔻海是极熟悉的,从小一起玩到大,樊疏桐挑挑眉毛,蔻海都知道他下面要gān什么。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蔻海只当是啥都不知道,从云雾山返回的路上,他故意坐上樊疏桐的车,自己的车给黑皮开。

“说吧,你想gān什么。”蔻海紧盯着他问。

樊疏桐打开音响,闲闲地敲着方向盘:“你说还能gān嘛呢,当然是给死人躺的,你问那么多gān什么,反正不是给你躺。”

“士林,你别gān蠢事啊,首长现在的身体很不好,你不尽孝心就算了,不要再去刺激他好不好?”

蔻海果然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樊疏桐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你怎么就知道那块墓地就一定是给首长准备的呢,我要是比他先挂呢,我倒是想看看,我跟首长同志谁先躺进去,嘿嘿……”

“士林!适可而止好不好?”蔻海看上去是真生气了,“你都跟首长斗了这么多年了,有意思吗?他到底是你爹……”

樊疏桐马上翻脸:“闭嘴!忘了我怎么警告你的?”

蔻海对付樊疏桐很有一套,卖起了关子:“好好好,我闭嘴。不过有件事,我还真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屁就放!”

“是关于朝夕的……”

“吱”的一声,车子紧急刹在了路边。

蔻海吓出一声冷汗:“你找死啊,我还不想死……”

樊疏桐眼睛如能噬人,咄咄地bī视着蔻海:“朝夕?”他的眉心突突地跳起来,说着一把扯过蔻海的衣领,“你知道她在哪?快说,她在哪里!”

蔻海见惯了他这德xing,不慌不忙地掰开他的手指:“你想知道她在哪里,就得停止做傻事,别去刺激樊伯伯,不然你撬掉我的牙齿我也不会说。”蔻海虽然一直让着樊疏桐,但也并不表示怕他,小时候两人打架,樊疏桐头天把他打得头破血流,第二天在大院碰上,他还是一副硬骨头的样子,一点也不妥协。这也是樊疏桐一直跟蔻海走得比较近的原因,小时候是觉得他经打,长大了知道这叫爷们,他自己就是一个打不死的爷们,他很欣赏同样很爷们的蔻海。

樊疏桐看着蔻海,目光冰利寒冷:“你威胁我,就凭你?”

“我哪敢威胁你,我没这本事,不过我不说你又能把我怎么样?”蔻海吃定了樊疏桐在没得知朝夕的下落前不会掐死他。

“你不说我就把车开到山崖去!”果然,樊疏桐耍起了无赖。

蔻海倒一笑:“好啊,咱兄弟俩今儿要是能死在一起也算是造化,黑皮会帮我们挑块好墓地的,我很放心,我放心得很。”

樊疏桐吼了起来:“我问你朝夕在哪?!”

“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说!”

“你他妈真是找死!”樊疏桐咬牙切齿,狠狠拍打着方向盘,他深知蔻海的底子,他不说还真是撬掉他的牙都不说,没办法,这回他只能妥协了,“好好好,我他妈就答应你,保证不会刺激首长,让他老人家安享晚年!”他眼睛都红了,布满血丝,像极了传说中的困shòu,“现在你可以说了吧,快说!”

蔻海横他一眼,撇撇嘴:“你他妈还真是qíng痴,重色轻友的混蛋!”

“我要你快说!”樊疏桐狂bào不已,那样子就像是要掐死他,蔻海也深知这混蛋的底子,如果他今儿不说,他还真会被这混蛋掐死,最后只好如实相告:“我,我这次出差在北京建……见到朝夕了,没错,她就在北京!”

(1)

北京的秋天是最美的,飒飒的,静静的,很悲凉的说来就来了。在北京待的这几年,朝夕最迷恋的就是这里的秋天,整条街都是那种金huáng色的叶子,走在落叶缤纷的街头,仿佛置身色彩艳丽的俄罗斯油画,常让人忍不住驻足欣赏那满地的金huáng。北京秋天的意境也就在此,不同于南方的秋,南方的秋天过于cháo湿,天空常是yīn雨绵绵,让人觉着压抑。朝夕因为工作关系经常奔波于苏杭,云南,广州和香港,在那些城市中是很难感觉到秋天的气息的,顶多有点些许的凉意,跟北方的秋天不可同日而语。

在北京即使不出门,早晨起来,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看着那透过树叶漏下来的斑驳阳光,心qíng也是舒畅的。特别是起风时,满地落蕊,如柳絮,如飞花,那意境就不用说了。朝夕很喜欢北京的老槐树,落蕊纷飞的时候,铺得满地都是。脚踏上去,软软的,若有若无,心qíng格外不一样。从住的地方到上班的公司,朝夕每天都会经过那样一条狭窄但深邃的马路,一直向前延伸着,一路上都是那样的落蕊,走在上面几乎无声,偶尔可以看到三两个遛鸟的大爷在树底下摆摊棋,下得入迷。

如果不是下很大的雨,朝夕一般都是步行到公司,也就三四十分钟,权当是锻炼身体。可是每次只要赶上下雨,甭管大小,林染秋就会驾车绕一大圈过来接她,下了班也会送她回家,每次朝夕婉谢,他就央求着说,“你就当给我献殷勤的机会好不好,老天都成全我呢,憋了这么多天总算下雨了,多不容易……”每每逗得朝夕忍俊不禁。他这人就这样,明明是很正经的话也会当玩笑来说,明明是想表明什么,结果说出来就成了玩笑话,久而久之,林染秋说什么朝夕都不当真了,有时候明知道是他的真心话,也不当真,或者说是故意不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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