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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连波(66)

燕燕似乎也意识到跟寇海之间的差异和距离,说话更加谨慎小心,甚至有点讨好他的意思,洗衣做饭就不说了,早上连牙膏都给他挤好,晚上则把洗脚水直接端到他跟前……这让寇海一度很茫然,不知道自己找的是保姆,还是找的女朋友,有时候他帮着拖拖地什么的,燕燕就会表现得非常紧张,像是她犯了什么弥天大错一样,连忙从他手里抢过拖把。

寇海真是无语极了。

每天下了班回到家,除了看电视,就无所事事,一想到将来或许要这样过一辈子,他更加茫然了,所以他妈派英子送户口本过来时,他bī着自己下决心,结婚吧,就这样结婚吧,也许结了婚就不一样了,结了婚她就没这么拘谨客套了。于是他带着燕燕去民政局领证,都到门口了,他犹豫了,他知道一旦走进那道门槛,一切就会无可挽回,那个时候再后悔势必会伤她更深。他背转身,看着燕燕,什么话也不说,就那么看着她。

燕燕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她不是啥子,一下就明白过来了。燕燕说:“海子哥,我们回去吧,这证别领了。”

“燕燕……”

“你什么也别说,我都明白,咱俩不合适,如果领了证你会后悔的,虽然我喜欢你,但我不希望你后悔,那样挺没意思的。”燕燕当时眼眶通红,但这姑娘很坚qiáng,一直微笑着跟他说话,“做不了夫妻,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做兄妹,总比将来做仇人好,很多夫妻感qíng不好,后来都反目成仇,电视里都这么演的,我不希望我们也那样。”顿了下,燕燕像下定了决心似的,终于说,“海子哥,我们分手吧。”

“……”

两天后,寇海收拾东西回家,但是他留了个心,怕老妈赶他出门,就决定先试探试探他妈的态度。他拎着礼物进门的时候,他妈常惠茹正在客厅的沙发上织毛衣,寇海亲亲热热地喊了声“妈”。他妈抬眼看了下他,丝毫没有惊喜,但也没有反感,一边织毛衣一边慢条斯理地说:“回来了?厨房里有刚熬的银耳汤,要不要喝?”

气场!什么叫做气场,看寇海他妈就知道!寇海当时瞅着老妈眼睛都直了,他妈难道已经知道他跟燕燕分手了,熬了银耳汤等他?

“张婶。”常惠茹朝厨房喊。张婶是樊家新雇的保姆,五十多岁了,手脚灵活又勤快,闻声连忙出来,搓着围裙满脸堆笑,“夫人,啥事?”

“给寇海端碗银耳汤来,天气越来越热了,败败火。”常惠茹说这话时眼皮都没抬,继续吩咐,“再去外面的车上把寇海的行李拿进来。”

寇海目瞪口呆,这时候他才恍若大悟,他的这个妈,又赢了!到底是久经考验的老同志,战术高明,运筹帷幄,眼见儿子搬出去跟小保姆同居不急不恼,以不变应万变,甚至还把户口本送过去。老常同志就是吃定了寇海不会跟燕燕结婚,因为自己养的儿子自己心里有数,她了解寇海不是个做事不想后果的孩子,这孩子虽然跟他爸一样是个驴脾气,犟的时候很犟,但关键时候还是很理智的,也知道进退,常惠茹从小看着他长大,不会错。

关于那户口本的事居然经过时这样,常英原本准备去偷户口本给哥哥结婚,翻箱倒柜的时候被老妈发现了,老妈一句责怪的话也没有,反而跟常英说:“户口本在我衣橱的抽屉里,没锁,你去拿给你哥吧,我正准备给他送去,这几天忙,没空。”

常英当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啥,你要给我哥送户口本?”

“每次,你哥现在补救等着这个本吗?”

“可他是要拿着去结婚的!”

常惠茹笑着说:“让他结婚呗,我不拦着,我等着媳妇过门,彩礼都准备好了。”

常惠茹老谋深算,她很清楚,寇海不会跟燕燕结婚,这两人不过是一时冲动,等他们的新鲜劲过了,自然会冷下来的。常惠茹跟女儿说:“燕燕根本就不是你哥命里的人,她拿不下你哥,不信你就等着吧。”

果然,寇海灰溜溜地回家,他妈又赌中了!

“妈,你咋知道我跟燕燕……”寇海颇为不解,他发现他越来越看不透老妈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常惠茹放下手里的贸易,示意儿子坐到身边,摸着他的后脑勺语重心长地说:“只有一个原因,你是我的儿子,就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所以我了解你,你不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妈,这事其实……”

“好了,过去的事qíng都过去了,别再讲了。”

“可是燕燕她,我觉得挺亏欠她的,一直想着怎么补偿她,给她钱她又不要,我想是不是给她安排个工作?妈,您的意思呢?”寇海端起张婶盛的银耳汤,呼噜噜地喝了两口,连声称赞,“好吃!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厨房里还有很多。”常惠茹拍着儿子的肩膀,“工作的事你不用费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你跟她说下,后天就可以报到,你们两人以后就互不相欠了。”

“扑哧”一声,寇海刚入口的银耳汤全喷了出来,他哆哆嗦嗦地看着无所不能的老妈,“妈,你,你……”

常惠茹气定神闲面不改色,再次qiáng调:“我是你的妈!”意思是,我既是你的妈,也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想什么我都知道,寇海两眼一闭,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放下碗,gān脆问:“您还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

“当然。”她妈起身上楼,不一会儿下来,递给寇海一个信封,“你自己挑,随便挑,都是我给你筛过的,无论是人品还是家庭,都没有问题,模样也都不错。如果这些里没有你合意的,过两天我再给你拿些过来,多得是。”

不用说,那是一叠照片。

常惠茹现在退休在家,除了织毛衣,没别的事gān,给儿子物色媳妇是她的一大艰巨任务,她经常有意无意地放风出去,称儿子现在仍然单身,急坏了她这做妈的云云。而大院里多的是常惠茹这样的退休家属,女人们,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女人,是很热衷穿针引线做媒婆的,这似乎是一种天xing。常惠茹对送来的照片来者不拒,跟筛豆子似的,先粗略筛一遍,淘汰掉模样像妖jīng、家庭太复杂的,她就喜欢那种脸盘大,五官周正,看上去朴实本分的姑娘,那种尖下巴细眉细眼的姑娘,很少有人能进入第二轮筛选。每天晚上,老常同志都拿着放大镜对着一张张照片仔细瞧,而手边绝对摊着本相书,由此总结出丰富的看相经验,比如眼睛下面有痣的不能要,那叫滴泪痣,不吉利;颧骨太高的不能要,克夫;嘴唇薄的不能要,喜欢说是非,人中短的更不能要,薄命……晒完了模样,再筛女方的学历工作和家庭背景等等,学历低姊妹多工作太忙的统统不要,要就要那种家世清白工作悠闲的,因为工作太忙没办法照顾家庭,学历太高也不行,会把儿子给比下去。如此这般地筛个三五遍,剩下的在常惠茹看来都是jīng华了,儿子挑哪个都不会错,而每每征求寇振洲的意见时,得到的总是一句,“你可以直接去街上摆摊看相了。”

“妈,您真是我的亲妈!”寇海抹了把脸,结果那叠照片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他看都不看那些照片,只瞅着他妈吃吃地笑,他不能不笑,他老妈是佛祖再世,他纵然有三头六臂也逃不过佛祖的手心,这世上也就老妈能降住他,那么他还折腾个啥,他眨巴着眼睛,笑嘻嘻地说,“妈,我想我知道我要找什么样的了。”

晚上,在凯撒俱乐部的桑拿房里,寇海跟樊疏桐说:“我认命了,我终于认命了,我斗不过我妈,我根本就算计不过她,但我一点也不怨她,因为她是我的妈,她确实是为着我好。再怎么说她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多,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要多,现

在想想其实很多事qíng她讲的都是对的,只是我长期想着跟她斗,她说的话我都听不进去,现在我不跟我妈斗了,她老人家火眼金睛,看不会错的。”

“真是你妈的乖儿子。”黑皮光着膀子,坐在寇海的旁边,一边用毛巾拭汗一边讥笑,“寇海,你总算是‘长大’了,知道听你妈的话了。”

樊疏桐说:“我羡慕你,海子,如果我妈还在,我真希望她能管我……可是我妈去得早,我从小就是没娘的孩子,我爸把我往死里揍,我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想我妈,海子,你别生在福利不知福。”

这话无端的透着伤感,寇海每每这时免不了总要安慰他:“女婿就是半个儿,你要是做了我加女婿,我爸妈就是你爸妈,肯定把你当亲儿子的,地位绝对比我还高。偏偏我那妹妹,哎哟喂,这死丫头,真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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