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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连波(64)

寇海刚进屋没几分钟就要走了,突然接到队里的电话,有钥匙急呼他。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都没机会说,只得跟朝夕递了个眼色,意思求她帮忙劝劝樊疏桐。朝夕会意地点点头。他这才松口气,跟樊疏桐说:“我走了,好好招呼朝夕。”

“这是我的家还是你的家?”樊疏桐没好气地横他一眼,指了指沙发,示意朝夕坐,不耐地跟寇海摆摆手,“你走你走,快走!”

“那我走了,朝夕,我走了啊。”寇海磨磨叽叽地朝门口走。朝夕“嗯”了声,坐到沙发上。樊疏桐正yù说什么,寇海还在门口,“我走了啊,走了,朝夕。”

“你快走,没人拦着你!”樊疏桐气咻咻地朝他吼。

门哐当一声,总算是走了。

可是不到两秒,门又开了,寇海探进头,满脸堆笑地跟朝夕继续着最后的道别:“朝夕,你别客气,多聊会儿。”

樊疏桐忍着,等着这厮快点滚。

寇海带上门,脚步声渐去渐远,似乎是走了。

樊疏桐总算耳朵根子清静了,“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杯……”一句话还没说完呢,寇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推开门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朝夕,要不要待会儿我来接你回去?”

“不用了。”朝夕说。

好,又关上门。一秒,两秒……第五秒,门又开了,“朝夕,要不我给连波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滚!”樊疏桐cao起茶几上的一盒火柴就朝他砸过去。

“砰”的一声,寇海几乎是同时关上门。这次总算是滚了,可是到院子里了他还在跳起来喊:“朝夕,我真走了啊!我走了,真的走了哩……”

朝夕终于意识到这家伙是在恶作剧,咯咯地笑起来。

樊疏桐无奈地摊摊手,“这家伙就是这样,我都快被他烦死了,三天两头就跑过来,我把公寓让给他住他还不让我清静。”

“寇海哥是这样的,以前就爱闹,你们几个不都是这样吗?”朝夕的评价一点都不客气,她打开袋子拎出一挂粽子,“尝尝我包的粽子,出门的时候又煮了会儿,还是热的呢。”说着扯下一个,递到樊疏桐跟前,“尝尝,味道不错的。”

樊疏桐接过那造型极其抽象的粽子,左看右看,好像拿着的不是粽子,而是一个恐龙蛋,他瞅着朝夕,脸上的表qíng极其怪异:“你……确定这是粽子?”

这话好生耳熟。

“不然你以为这是什么?”朝夕照样一点也没觉着不好意思。

樊疏桐忍着笑,一点点地剥开粽叶,浅尝了口。

“嗯,很香。”他倒是很由衷地点点头,“我已经很多年没吃过这东西,小时候倒是经常吃,长大后没人包给我们吃了。”

“以后我年年包。”

“谢谢。”樊疏桐细细嚼着粽子,仿佛品味的是时间最奢侈的美味,他脸上笑着,心里却不知为何堵得慌,“朝夕,谢谢你。”

“自家人,客气什么。”朝夕四顾张望打量房子。

自家人……

可是你们的家并不是我的家。樊疏桐目光飘忽地看着朝夕,明明很甜的粽子竟然有些涩涩的苦。兴许是糖放多了,他有些模糊地想。

朝夕则完全被房子的装修风格弄得很迷惑,豪华自不必说,却并不时髦,反而有些怀旧,俄罗斯大吊灯,乌木地板,藤制沙发,米色带流苏的落地窗帘,似乎都有些似曾相识。她怎么瞧着都有些像大院里的那个宅子,只不过家具要新的多,而且看得出来做工非常jīng致,收拾得也很gān净,应该有专人打扫,否则地板不会擦得这么亮,茶几上也不会纤尘不染。朝夕看到了茶几上的药瓶,大大小小的瓶子堆了好些个,有的盖子还是开着的,她指着那些药瓶,“你,还是要吃药吗?”

樊疏桐含糊地“嗯”了声,“不好意思,挺乱的,这几天很累,没顾得上收拾。”

朝夕受惊不小:“这屋子是你收拾的啊?”

“不然呢?”樊疏桐自嘲地笑,拿过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用火柴点上,“我又没有连波那样的运气,可以有人帮我收拾。”

这让朝夕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搓着手尴尬地低下头。

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我带你上楼参观下吧。”樊疏桐起身,自顾朝楼上走,“下次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回来,楼上看风景挺好的。”

他忽然很怕孤单面对她,就如此刻。

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觉得很难捱,而这分明又是他时时刻刻希冀着的,在这屋子里闭上眼睛就会想象着她的到来。

真的面对她了,他才发现他原来比想象中的还要脆弱。

“好,我正想参观下呢。”朝夕于是也起身跟着上去。

樊疏桐带着朝夕到楼上转了个遍,唯有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他没带她进去,“堆杂物的,挺乱。”樊疏桐解释道。最后绕道了卧室门口,他故意指了指里面,“敢进去吗?”“讨厌!”朝夕瞪了他一眼,大方地走了进去。

樊疏桐却看着她的背影陷入无边无际的凄惶,她的背影一如少女时期的纤瘦,这么多年了,她就是他的一个梦,他摆脱不了,于是放弃了挣扎,任由着她在无数个冷清的夜里一点点地蔓延进他的梦境,而他,也许直到生命终止都不会醒来。

可是,她明白这一切吗?

“真美……”朝夕在露台上发出由衷的赞叹。

樊疏桐走到她身后,指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湖区说:“看,芦苇——”

朝夕深呼吸,站在高处,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周边的地形,这栋房子建在一个山坡的边边下,樊疏桐介绍说,山坡上居住的都是湖区原来的居民,后来被政府集体迁过来的,山坡抑下就是湿地保护区了,樊疏桐的这栋宅子正式介于山坡和保护区之间,可谓占尽了得天独厚的地势。

湖岸的芦苇生长得非常茂盛,起伏翻涌着,一层层,一lànglàng,非常有画面感,听说经常有摄制组过来取景。

朝夕看着那些翻飞的苇丛,不由又想起来母亲,想起了幼时在老家胭脂河畔的苇丛里嬉戏的qíng景,母亲那时常带着她在河畔一待就是半天。那时候的母亲是极美的,因为她心里正思念着某个人,一个女人一旦心里有了思慕的人,就会格外美丽。可是这世上大凡美丽的东西总部长久,比如爱qíng。母亲的悲剧时时在提醒朝夕,不能太执念于某样东西,否则只会让自己受苦,可这世上很少有人能做到说放下就放下,朝夕不能,樊疏桐亦不能。

有那么一瞬间,朝夕几乎落泪。

她不敢回头,只能长久地凝视着湖岸,声音发着颤:“哥,你让我qíng何以堪?”

“你不该让她到这来。”连波傍晚来接朝夕时,跟樊疏桐说。晚饭时朝夕做的,打电话加来了连波,吃完晚饭兄弟俩到观景台上散步,樊疏桐面朝着夕阳迎风而立,解释道:“是寇海带她来的,我也很意外。”

连波不好说什么了,凝视着湖面上金色的波纹,叹口气:“哥,你这是何苦呢?”

“什么意思?”樊疏桐侧脸望向他。

“你修这么个宅子有意义吗?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你的弟媳,有些事qíng你能放下就放下吧……”

“你还怕我跟你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樊疏桐冷冷地瞥着他,“我一天不死,你就觉得有威胁,连波,我的存在对你来说就这么不堪吗?我并没有打搅到你们,我只是守着我自己的地方过我自己的生活,倒是你,似乎太过惦记这里了。”

“哥……”

“别以为我不知道,从这宅子建成的那天开始,你就惦记了,我经常看见你的车停在那边的马路上。”樊疏桐一语点破,想是夕阳映she的缘故,目光中近似燃着火,“为什么你不进来?是我心里有鬼,还是你心里有鬼?连波,我想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的,如果我放不下她,两年前我就不会退出,你知道我的脾气,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可是我退出了,只因你是我的弟弟!你呢,你是这么对我这个大哥的,我安安稳稳过着自己的日子,你还像防贼一样地防着我,你不带朝夕来这里就是在防着我,连波,我对你很失望。”

连波只是摇头:“不,哥,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不带朝夕来这里不是防着你,我是觉得很愧疚,我曾经跟朝夕勾勒过这样的家园,可是我没有能力帮她实现,我觉得有愧于她。我总想对她好,可是连起码的承诺都兑现不了,而你轻易就实现了这一切,我明明不如你,却偏偏横刀夺爱,这让我心里很不好受,即便现在跟朝夕过得很幸福,我也觉得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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