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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连波(63)

“他,他什么时候搬那里去住了,那里有房子?”

这回轮到寇海瞪大眼睛,上下打量朝夕:“你不知道?他两年前就在湖滨建了房子,忒漂亮,你没去过?”

朝夕茫然地摇头。

“连波呢,连波没带你去过?”

“他……他没跟我说过哥在湖滨有房子啊。”

“……”

寇海的脑袋瓜子一向灵光,时候明白过来,拍拍朝夕的肩膀:“走走走,我带你去,你一定要看看那房子,我敢保证,在聿市找不到第二个这么神仙的地方。”一边朝门外走一边还嘀咕,“真是的,你这么能没去过呢,士林这下子也忒不地道了。”临出门了还不忘跟燕燕jiāo待,“我中午不回来吃饭。”

一路上,寇海都在跟朝夕说常英的事,忧心忡忡。樊疏桐将阿才妻儿的死归咎于常英和黎伟民办案不力,常英对此痛不yù生,从昨天回来就一个人关房里哭,自小到大,常英xing格要qiáng,家里都把她当男孩子养,从来没见过她qíng绪如此失控。寇振洲夫妇急坏了,寇海也急得不行,昨夜在父母那边劝妹妹劝到很晚才回来,无济于事,一直到今天早上,常英仍未从自己房间出来。寇海知道,这事只能说服樊疏桐出面去安慰下常英,解铃还须系铃人,除此外谁都帮不上忙。

“我就这一个妹妹,你说我能不急吗?”到底是兄妹,哪怕从小到大一起就掐,但关键时候还是心疼的,寇海跟朝夕说,“我看着这丫头长大的,她的xing子我知道,从来不是个喜欢哭哭啼啼的人,她长这么大我就没见她哭过几回,可是这次……唉,一家人都拿他没辙,哭得嗓子都哑了还在哭。我是她哥哥,我知道她的心,士林不接受她没有关系,但不能借着刀疤这件事qíng这么打击她,让她死心很容易,犯不着这么伤她,她只是个警察,为了刀疤这件案子日忙夜忙,人都瘦了一圈,到头来还遭受这样的指责,换谁都扛不住……”

“要我去劝劝吗?”朝夕心里也很不好受。

“还是我先去跟士林说说吧,他去劝比谁都管用。”寇海皱着眉头,一筹莫展,“就是怕他这浑脾气,阿才妻儿的死确实让他很受刺激,这我知道,当初也是我提醒他要报警的,但报警没有错啊,每个公民都有这个义务,他这回死钻牛角尖了。”说着又瞟了眼朝夕,“你跟我去也好,帮我劝劝他吧,别人说的话他不听,你说的他不会不听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朝夕只觉这话听着颇不顺耳。

寇海兴许心qíng不好,说话不经大脑,回道:“朝夕,其实你什么都明白,我们都明白,只是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选择,奈何不得的。”

朝夕别过脸看向车窗外,不再出声。

似的,她何尝不明白,但她奈何不了自己的心。她不是不懂他隐忍的绝望,很多个晚上,她在窗帘后窥见他在楼下的花圃边抽烟,可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窗口的灯,不是为他留的。

寇海说得对,谁都有奈何不了的事qíng。

她从车窗外收回目光,叹口气:“好吧,我去跟他说说。”

第十一章 你让我qíng何以堪

chūn日的湖滨风光自不必说,每一个角度都可以入画,其实严格来说这并不是一个湖,而是多个湖泊连城一片,算得上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湖区。远处的青山在阳光下显出一抹淡灰色的影子,近处的树林叠染着不同的颜色,深深浅浅的绿,和着天空的宝石蓝,还有岸边白的梨花红的桃花,缤纷的色彩在水中不断晕染,远看好似一幅流动的锦。湖岸的风很大,大片的苇丛随风起伏着覆盖在湖岸,不时有白色的水鸟鸣叫着盘旋,抑或临水嬉戏,大自然的和谐与优美淋漓尽致地展现在眼前……

朝夕已经好几年没有来过湖滨了,一路上就发现变化很大,建了很多楼盘,还有度假村什么的,此刻面对着一望无际的湖光山色,顿觉身心舒展开来,连日来的疲惫和烦闷烟消云散,她特意要寇海停下车,下来走走。

她当然记得这个地方曾经带给她怎样的希冀和梦想,不过现在她跟连波已经结婚,所有的希冀和梦想都不及现实来得生动,连波也没有再跟她提过这里,她自然也是忘了的。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长相厮守,那些虚无缥缈的诺言现在看来是多么的幼稚,离开了俗世烟火,什么样的诺言都是不靠谱的。

但偶尔通过报端,她还是知道,这里已经建成了一个自然湿地保护区,政府下了大力气政治周边环境,大举迁移造成污染源的工厂,杜绝在湿地范围内违章建房,连原来住在湖区的居民都被qiáng制迁至划定的生活区,诸如此类的措施成效显著,现在的湖滨不仅水糙茂盛,天空碧蓝,湖水也恢复了从前的清澈见底,很多匿迹多年的水鸟又逐渐返回湿地的报道也经常见诸媒体。

“走,到士林那里去,那里比这更美!”寇海拉朝夕上车。

还隔着很远的距离,朝夕就看到湖岸的一个山坡上,大片烟雾状的紫色自一个院墙里蔓延出来,深深浅浅仿佛流动的紫墨,恣意地涂抹在湖岸的水云天光中。

朝夕已经多年没有见过那样的紫色,她知道,只有紫藤萝才有如此辉煌的紫,樊疏桐该不是住在那里吧?

因为被没收了钥匙,寇海只得在院外摁门铃。

稍倾,屋里传来樊 疏桐不耐烦的声音,“来了来了,谁啊!”那声音无端地透着怒气,樊疏桐并没有看到寇海身后的朝夕,大步流星地奔出来,一边气冲冲地开门一边吼,“怎么又是你啊?”

看样子他心qíng极其不佳。

寇海摸清了他的脾气,不会再这个时候找他的晦气,赔笑道:“我给你带了客人,你看谁来了!”说着稍稍让开,将朝夕拉到跟前。

有数秒。樊疏桐保持着那样的表qíng和姿势没有动,他眯起眼睛,像看着一个天外来客似的打量朝夕:“朝夕?”

“哥,你住这啊?”朝夕努力挤出一丝容,表qíng也极其不自然。

彼时,那满院的紫藤萝,让她透不过气。

她心里隐约明白过来,可是扔不能信。她不能相信,他何以将这地方藏得如此滴水不漏,他在等着数秒,还是在缅怀什么?

她和他自己那些不堪的过去,还值得缅怀吗?

“进来吧,你可是稀客。”这时候樊疏桐已经反应过来了,表qíng像是雷雨转多云,脸部原本僵硬的线条瞬即变得柔和,他拉开镂花铁门,侧侧身让朝夕进去,“没想到你会来。”说这话时明明语气很恬淡,可是转过脸跟寇海又是另一种腔调,“你怎么老往这来,你嫌我不够烦是吧?”

寇海横竖脸皮厚,大摇大摆走进院子,哼了声:“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我给你带来贵客,居然一点都不感激。”

意识到朝夕可以为他撑腰,寇海立即提起了十足的底气。

“好,谢谢你,现在没你什么事了,你可以走了。”樊疏桐就势给他作了请的姿势,不过是往门外请。

“啊呸,我偏不走!”寇海像到了自己的家一样径直朝屋里走。

而朝夕还站在院子里的花架下,仰着头打量那开得绚烂无比的紫藤萝,一串串地自花架垂下来,形成一面面花帘,随意地用手拂动,顿觉暗香浮动,朝夕吸着气,太过极致的美丽令她不能呼吸。

“前几天开得还要盛些,下了一场bào雨,很多花都掉了。”樊疏桐陪她站着,介绍说,“为了找这些花种,可费了些工夫,我以为你永远不会看到的,这满院子的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都两年了。”

“这花架比大院里的还要打呢。”朝夕流连于此,不忍离去。

樊疏桐观察着她的反应,嘴角浮出笑意,说出来的话却莫名透着伤感:“大院里的紫藤萝已经不怎么开花了,估计是花藤老了吧,花终究也会老,人也会亡,能等到你来看这些花,真是不容易,我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了的。”

朝夕顿时像被针刺似的,打了个颤,局促地笑了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怎么现在也变得这么文绉绉的,我来是给你送粽子的。”她给他看看塑料袋里的奇形怪状的粽子,“快端午了,让你尝尝我包的粽子。”

樊疏桐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她脸上,眼底泛着哀伤。

而她的目光闪躲,他捕捉不到丝毫令他欣慰的qíng意,他转过身,背对着她,仰起面孔犹自叹息:“你都会包粽子了,我还种着这些花,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

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她已经是他人的妻,他独自守着这满院的紫藤萝只不过在凭吊一份卑微的执念,佛说,随风而至,随风而逝,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属于他了,挣扎到最后也不过是他一个人守着地老天荒而已。一个人的地老天荒,就是他最终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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