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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连波(23)

蔻海张大嘴巴,像看怪物似的上下扫dàng黎伟民,这厮当警察真是屈才了,他应该去当诗人,一直以为刑侦大队的副队长舞刀弄枪的不在话下,不曾想原来还是个qíng种,这世上的qíng种怎么这么多呢?

不过蔻海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拉下脸怒斥道:“你丫能不能别说这不吉利的话,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

(2)

首都国际机场。接机口人头攒动,举牌的,挥手的,喊叫的,将偌大的接机厅搅得沸腾喧嚣,每一张激动的脸上都写着久别重逢的喜悦,抑或是初见时会意的微笑。朝夕拎着简单的行李夹在欢腾的人群中颇为打眼,一袭黑色针织裙,外面套了件米色风衣,跟身边迫不及待涌向出口的人不同,她走得很缓慢,低着头神色恍惚。

没有什么好难过的,她不住地在心里安慰自己。从前她就看不透他,现在更甚,他瞒了她那样多的事,可见从来就没有用自己的真心对待过她。错的是她,从头到尾错的是她,一厢qíng愿换来的是如此可笑的结局。

三年,她不断用记忆去雕刻他的脸。可是多么奇怪,无论她如何去搜索记忆,去拼凑,那张脸反而愈发的模糊起来,林染秋跟她说,如果哪天你能雕刻出一张清晰的脸,那这个人一定是你命里的人。

朝夕问为什么,林染秋说,潜意识下的创作,一定是你内心最真实的意念,然后那天还跟她开玩笑,要不,你照着我的样子雕刻下?朝夕笑着答应了,结果几天后林染秋的办公桌上,就出现了这样一尊人头猪面的雕塑。全公司的人都涌到林染秋的办公室看热闹,笑翻了。林染秋倒也不生气,堂而皇之地将那尊雕塑摆在了搁架上,逢人就介绍,这是我的前生,敢qíng我是八戒呢。于是有人打趣,那八戒,这辈子你遇到嫦娥没有?林染秋笑答,遇到了,可照样没戏,嫦娥妹妹心里惦记着的不是我……

朝夕常想,如果她有一半林染秋的乐观豁达,或许就不会这么受苦。可是她心里始终拧着一个结,在她最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就突然人间蒸发,三年杳无音信,连个说法都没有,她从来没觉得这么不值过。没有人可以解开她心中的这个结,除非他亲自来跟她解释,为什么在她将全部希望给予他的时候,他扭头就走弃她不顾,他究竟把她当作什么,是脚下的泥还是包袱累赘?

“朝夕……”

恍惚间,人群中似有人唤她。

朝夕停住脚步,迷茫地张望,满眼皆是提着行李的陌生人,谁叫她?兴许是听错了吧,她继续朝前走。

“朝夕……”

这一声如此清晰,似曾相识,仿佛来自久远的从前,她一下就定住了,心没来由地怦怦乱跳起来。她转身急切地四顾搜索,刚扭过头,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她跟前,她首先看到的是他的下巴,显然刚剃过须,隐约看得到皮肤底下的青根,接着是嘴唇,棱角分明,嘴角勾起,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当他的整张脸进入她的视线中时,她只觉有瞬间的缺氧,身子轻微地战栗起来,行李一下就从手中滑落,砸在了地上……

“是我,朝夕。”樊疏桐比她颤栗得还厉害,拿着墨镜的手都在发抖,不得不掩饰着把手□大衣口袋。他哆哆嗦嗦,眼底闪动的泪光让他显出悲伤,“朝夕,还认得我吧?”他本应该喜悦,缘何如此悲伤?

朝夕深吸口气,总算是缓过来了,不知道作何反应,嘴角抽动得厉害,连声音都在发颤:“怎,怎么是你?疏桐哥哥,你,你怎么……”

听清楚了没?她叫他“疏桐哥哥”!她的声音如此轻柔悦耳,泉水一般地流过他gān涸的心田,让他愈发的不知所措。

他极力稳定自己的qíng绪,手一会拿出来一会伸进口袋,像个蹩脚的演员,搜肠刮肚地想着下面的台词:“我来送个人,没想到会……会碰见你。真的好意外……这也太意外了,朝夕,那个……怎么这么意外啊?”

这台词说得磕磕巴巴,明明打了腹稿的,怎么还说得这么磕巴。其实他甚少撒谎,尤其是面对她,这谎撒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悲哀。一切还和从前一样,无论他对别人怎么qiáng势怎么铁石心肠,只要面对她,什么抵抗和挣扎都不复存在,他整个人就是因她而存在的,一想到这点,他就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太没出息了。

而朝夕并没有深究他话里的真假,或许是来不及深究,她拂了拂额际的碎发,竟然笑了起来:“的确是很意外呢!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居然会在这见到,你什么时候来北京的?”

“来了几天了。”他笑答,总算说了句利索话。

朝夕上下打量他,眼中流露出久别重逢的惊喜,笑得很由衷:“你还是老样子呢,一点都没变,看上去挺jīng神的。”

天啊,这,这是她吗?他设想过种种和她重逢时的状况,唯独没有想到她会以这样的笑容面对他。他看着她,离她这么近,感觉着她独有的芬芳的气息,一切像是在梦里……她的脸还是和从前一样的白,是那种细细的瓷白,透着迷人的光泽,眉目间不见了少女时的青涩,却多了份妩媚,黑黝黝的大眼望着他,顾盼生辉。

他喘着气,感觉非常不真实,人也眩晕得厉害,更加语无伦次起来:“朝夕,我,我真是好高兴……太高兴了!走吧,我们gān嘛站这说话,我车在外面……”

朝夕“嗯”了声,一点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她的刺呢?她不是一直跟他针芒对针芒的吗?是不是又幻觉了,抑或者是他在做梦?

樊疏桐整个人像跌进了云里,都有点找不着北了,他很想掐掐自己,以验证这到底是不是梦。三年的寂寞和守望,一切的心痛和迷茫此刻都烟消云散,他只觉心里突然变得温暖如chūn,浑身的血液都暖融融的。“走吧。”他傻笑着拎起她的行李,一边引路一边说,“车就在外面,在外面……”

她笑着跟在他后面。

机场外面的风很大,朝夕刚从温暖的南方过来,本能地缩紧了身体,樊疏桐见状赶紧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她身上:“今儿变天了,别冻着。”说着几乎是小跑过去,将车门打开,待她上了车,他忙不迭地将暖气开到最大。

“没事,没事,我在北京待了这么几年,早就适应了。”她坐在副驾座上,好奇地侧脸打量他,“你还好吧?前不久我碰见了蔻海呢,他也还是老样子。”

“嗯,听他说了,我琢磨着这次来北京会不会碰见你呢,看来我的诚意感动了上帝,嘿嘿……”他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倒车,也不时瞥她,“你还好吧?这么几年不见,更漂亮了,也成熟了,我一眼就在人堆里发现了你。”

朝夕叹口气,似是而非地点头:“就这样吧。”

两人客套地搭着话,朝夕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有意识地问了句:“连波怎么样?你见过他吗?”

“嗯……”樊疏桐沉思着这话该怎么回答,但还是决定说真话,因为他知道这事瞒不住,将来若揭穿反而让自己难堪,“我们见面很少,不过这几天刚好来了北京,就,就今天早上走的。”

朝夕“哦”了声,脸上波澜不惊:“看来我跟他没有缘分呢,竟然错过了。”她不动声色地一笑,“他还好吧?”

“还好,老样子。”樊疏桐庆幸自己没有说假话,听她的语气,看她的神态,她显然知道连波来了北京。

然后,两人陷入沉默。

朝夕显得有些疲惫,将头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樊疏桐放慢车速,怕开快了她不舒服,还说:“你休息会,到了我再叫你,我们先去吃晚饭。”

她没有吭声,依然保持静默。

她以为自己闭着眼睛就能控制自己的qíng绪,但她失败了,泪水顺着眼角无声地淌下,她别过脸,掩饰地拭了下。

“不舒服吗?”他问她,yù停车。

“没事,你开车。”她gān脆捂着脸,不让他看到她汹涌而下的泪水。他再也不多问,默默将车开进市区,路上有点堵,他很绕了一会,最后停在一处僻静的酒楼前。他要了一个包间,点了很多菜,不停的劝她多吃。她明显qíng绪低落,吃得很少,目光低垂,神思飘得很远,有时候好不容易回过神,却又没听清他说什么。

“你看样子是真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住哪呢?”买单后他问她。

这回她听清了,抬眼瞅着他一笑:“你应该知道。”

她真聪明!她从来不掩饰她的聪明!他既然能准确地摸准她的航班,不会不知道她住哪,她不习惯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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