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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连波(20)

“我永远不要这样的选择!”连波突然扬高声音,斩钉截铁,“我哪怕一辈子单身,都不要这样的选择!哥,如果你爱她你就继续找她,直到找到她为此,我保证我永远都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你想得简单,你不见她,就可以回避得了她?你不选择,她也会bī着你选择的,连波,你根本就不曾真正了解过朝夕!因为你跟她不是同类,她十六岁时就可以把自己变成一只蝎子,你想象过她会做出什么事qíng吗?你想象不到的,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因为这是我跟她之间的共识,很可笑吧,我们居然还有达成共识的时候。原因很简单,我们都不想伤害你,所以才破天荒地在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哪怕我们彼此怨恨,势同水火,但在对待你的问题上始终是保留着最原始的善意,而且始终如一……”

“十六岁……”连波不知所云,莫名的心慌起来,“哥,你在说什么啊?”

“别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我会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她也一样。你只需要做好准备,未来的某个时候,你得在我和她之间做出选择,你逃避不了的。三年前你不辞而别,撇下她杳无音信,你以为她会轻易放过你?如果是别人,也许就算了,哪怕心里怨恨也还是一样会嫁作他人妇,但她是邓朝夕,你就等着她把你拽入地狱吧,不是我吓唬你,三年来我疯了似的找她,她也在找你!连波,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因为她,是她把我拽进的深渊,至今都爬不出来……可能是因为习惯了黑暗,我反倒觉得黑暗让人更有安全感,谁让这个世界这么险恶呢,从来就不会有人顾及我的死活,哪怕是我的亲爹也弃我不顾,而我最疼爱的弟弟,三年前还不是一样站到了我的对立面……”

“哥!求你别说了,别说了……”连波捂着脸顺着门蹲下了身子。他只觉虚弱,非常非常的虚弱,三年来他避免自己涉及或谈论那些事,每次触及那个伤口,他就疼得连呼吸都没办法继续。此刻他只觉心上的伤口汩汩地涌出鲜血,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从来没有为自己想过,却反倒落到被亲人憎恨的地步。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樊疏桐大约是被屋子里的烟雾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在黑暗中挪动了下身子,声音愈发的嘶哑浑浊了:“我必须要说,因为她马上就会来到我们中间,我都听到她的脚步声了,所以有些话我必须先跟你说清楚,我们兄弟是兄弟,但若我面临跟你同样的选择,我会选择她,对不起,连波,我只能选择她……哪怕我跟她走到了这个地步,我恨不得自己死掉,还是没办法让自己少想她一点,我就有这么贱!而且,我活不了多久了,兄弟我们来世可以再做,但我跟她,这辈子的恩怨只能这辈子了。如果注定要碎了大家的心,那就碎了吧,一路碎下去,碎个彻底就全结束了。连波,我是真的受够了,让这一切结束吧。”

……

早上连波走的时候,樊疏桐还没有醒。昨晚他絮絮叨叨很久,头疼到最后意识不清,不得已连波只得叫来医生给他打了止疼针,慢慢的他才昏睡过去。连波在他chuáng边守了一夜,凌晨时实在倦了,只得缩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好像才眯了会,睁开眼睛天已大亮。因为惦记着学校的课,他决定赶最早的一趟航班飞G省,再从省城坐车赶回镇上,一路可够得颠簸的。

收拾好东西,连波先给叔叔打了个电话,说会回去好好考虑继承遗产的事,要叔叔安心在北京养病,他过些日子再来北京。叔叔似乎很不放心,再三恳求连波无论如何得去匈牙利定居,叮嘱了又叮嘱,就差没要连波立保证了。

连波原本没有这个打算,想都不愿意去想,可是昨夜跟樊疏桐长谈后,他觉得倒是可以考虑了,远远地离开这里,谁也bī不着他,不用面临那样的选择,也不用害怕伤害到最亲的人,这样哥哥应该放心了吧?只是目前他还只是动了这个念头,真的要定下来,恐怕没那么快,学校里还一堆的事qíng等着他去处理……跟叔叔打完电话,连波又回到樊疏桐的房间,在chuáng边伫立良久,发觉昏睡不醒的哥哥眼角隐约还有泪痕,连波心中一搐,不由心下一片凄然。

“哥,我永远不会和你争的,你放心好了。”这是他的心里话。

连波心想,我有什么资格和你争呢?我卑微懦弱至此,我根本不配拥有朝夕,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我那么无耻地逃开她,躲着不肯见她,我早就没有了勇气站在她面前。哥,不是只有你才有恨的,我心里也有恨,我陷在怎样的黑暗世界里不是你可以想象得到的,父亲屈死,母亲病逝,其实我跟你是同病相怜,同病相怜啊。

(5)

从房间里出来,阿斌脸色怪怪的,看着连波yù言又止。

“小伙子,有事吗?”连波问。

阿斌神秘兮兮地说:“楼下大堂有人找你。”

“谁啊?”

“你下去就知道了。”

……

连波诧异,会是谁到这来找他?于是赶紧拎着行李出门,结果出了电梯,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文质彬彬的军官朝他点头微笑,连波当然认得,是樊世荣的秘书小刘。一般qíng况下,见到刘秘书就等于见到首长,连波四顾一张望,果然看见在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一侧,樊世荣坐在沙发上跟几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说话。旁边毕恭毕敬地站了好几个酒店工作人员,不用说,首长大驾光临,酒店高层自然不敢怠慢,那个跟樊世荣不停颔首微笑的西装男子不是总经理也是董事长。

樊世荣见到连波,忙起身,背着手踱了过来。到底是显赫人物,哪怕不说话,往大堂中间一站,那种无形的威严和气势足以让人停止喧哗。只是他终究老了,两鬓依然斑白,脸上布满沟沟壑壑,加之长期病痛的折磨,气色其实并不大好。

“连波,你没事吧?”樊世荣走到连波跟前,笑容可掬地打量他。

连波的态度不冷不热:“您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嘛,反正要过来看看两个老战友,顺便就来瞧瞧你。”樊世荣话说得很圆满,丝毫没有破绽。可连波心里却想,不放心的怕不是我吧,不然会找到酒店来?但他不好点破,也笑笑:“谢谢首长挂念,哥还在睡,您现在可以去看看他。”

樊世荣似是而非地点头,目光落在了连波的行李上,“怎么,你就要急着走?”

“嗯,学校那边的课耽误了很多,得赶紧回去补上。”连波说着就准备走,他觉得自己留在这是多余的。

果然樊世荣也不留他:“让小刘派司机送你吧。”

“不用了,到酒店门口打个车很方便的。”

“连波,一定要这样吗?”

“……”

“我到底还是你的父亲,你认不认我是你的问题,但我跟你母亲始终是夫妻一场,我对她有过承诺,你何苦让我这么难堪?”樊世荣说话的语气很平缓,语调亦不高,却自有一种震慑人的力量。

“首长,这些事qíng就不必在这里说吧。”不提母亲还好,一提母亲连波的脸色就yīn了下来,他抬起眼来,因昨夜未眠,眼睛已经凹陷下去,眼底净是血丝,“我先走了,不麻烦您了,没有别的意思……”

樊世荣直视着连波:“连你都这样了,我还能指望谁?”他深吸一口气,别过脸,“你走吧。”

连波二话没说拎起包就走,可是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背转身看着樊世荣,又道,“对哥好一点吧,您只能指望他了,别人……包括我……就算了吧。”

说完扭头就走。

“连波!”樊世荣跺脚,如果不是在大厅广众之下,他真会失控,但他到底忍了下来,叫住连波,重又走到他跟前,压低声音:“你……就这么恨我吗?”

“我已经无爱也无恨了。”此时的连波再也不是昔日那个温良的连波,自三年前被bī得发疯,他就整个的变了,目光中那死灰般的沉寂令人心痛。“首长。”他的声音也很低,近乎耳语,“我会保守秘密的,如果你觉得死人才可以守住秘密,你可以一枪嘣了我……”说着还刻意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xué,不容樊世荣反应,连波大步朝门口走去,门僮殷勤地拉开门,他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刻,樊世荣几乎站立不稳。

“首长!”刘秘书赶忙过来搀扶住他。

“没事,没事,”樊世荣摆摆手,心痛到麻木倒没有感觉了,他虚弱地指了指电梯,“我们上去吧,晚了,他醒来我就见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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