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向左,遇见花开(95)

“阿森,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莫云泽的语气中已有怒意。

“莫先生……”

“说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莫云泽并没有过多去想四月为什么失约,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他早已习以为常,自从三年前他带四月逃离上海的计划失败后,他就不再希冀他的人生还会有奇迹。从小到大,他经历这样的变故太多太多,就是即刻他横尸街头,他也不会觉得意外了。命运接二连三的打击不就是想置他于死地吗?无所谓,他是死过几次的人,墓地都挖好了,他还怕什么。

他想起那日他去榆园见陈德忠,老人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莫云泽回答:“知道。”

“那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不知道。”

陈德忠当时只道他开玩笑,其实他说的是真心话,他确实时常分不清自己的真实身份,顶着一张面目全非的脸,灵魂和心又时常游离,每次去墓园看莫云河,对着那块冰冷的墓碑,他觉得自己更像是躺在里面的人。

“其实我一直就怀疑你的身份,你到底是不是莫敬浦的儿子。”陈德忠见到莫云泽很激动,但也知道,也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所以他直言不讳,无比同qíng地看着他说:“孩子,你真是受苦了,你一定活得很辛苦,跟那么一群没人xing的人生活在一起,连我都觉得心疼。可是我帮不了你了,我都快死了,我只是希望你从今往后活得轻松些,无论你想找回什么,想要就去争取吧,不要犹豫,不要到了我这年纪,想做什么都无能为力了。”

“如果你心里有太多恨,就用爱去填平吧,要相信不管多么深的仇恨都可以被爱填平。因为我活到这把年纪才明白,其实我挣扎着活到今天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爱。”

“我很遗憾,我明白得太晚了,害了雨桥,因为在他还没有学会爱的时候,我就教他学会了恨,我才是罪孽深重啊。”

“云泽,希望你从此获得幸福……”

陈德忠说了那么多,莫云泽能记住的也就这寥寥几句。是的,他尝试着用爱去填平心中的恨,他也答应了陈德忠,放过费雨桥,可是当四月躺在抢救室生死不明的时候,他的心再次被血淋淋地撕裂,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又一次被bī到了绝境……而今,他什么都不愿去想了,爱也好,恨也罢,大约就是这个样子了,他跟四月到底还是缺了那点缘分,于是总在唾手可得时莫名又失去,他此生都没有获得幸福的可能。

天亮时分,莫云泽平静地下了山。

回到家就发起高烧,昏昏沉沉躺了两天后,他最后一次打电话到芷园时被告知四月已经搬走了,据说又搬回了檀林公馆。

“颜小姐跟费雨桥的秘书费依婷有见面,就在您去梅苑后山的那天下午。”阿森不声不响地告诉莫云泽。

“知道了。”莫云泽躺在chuáng上,虚弱地转过脸看向窗外,“帮我订飞旧金山的机票,越快越好,我想尽快离开这里。”

“您不再见见颜小姐吗?您可以跟她解释的。”

“不必了。”窗外又是chūn光明媚,院子里的花都开了,他的脸却透着死灰一样的白,“她既然不信我,解释又有何用,今后不要再提起她了。我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没什么好说的,就这样吧。”

后记·梨花烙

[窗外依然是云的河,云的海,就像当年遇见那片粉白的花海,四月又一次见到了她生命中最极致的美好,梨花清幽的香气,想来此生都不会在她心底淡去。]

莫云泽没有跟四月告别的打算,但是四月竟亲自登门了,一身月白色的chūn装,头发已经长到齐耳了,戴了顶米色的绒线帽子,显得很青chūn。只是神qíng落寞,人也消瘦了许多,那双漆黑的眸子倒是一如既往的清亮,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那日,四月在芷园门口遇见费依婷很是诧异,后来才知道,费依婷是在见不到莫云泽的qíng况下,不得不在芷园门口堵。她将融臣·盛图被Y&H基金收购的事qíng对四月和盘托出,还特别对费雨桥的车祸提出了质疑,称这决不是简单的jiāo通意外云云。四月当时就懵了,她不相信这些事是莫云泽gān的,他决不是gān这些事的人,于是费依婷将车祸的种种疑点和Y&H基金幕后cao控人的资料都拿出来给四月看,很多文件都有莫云泽的亲笔签名,包括他收购融臣·盛图的指令,都是白纸黑字,四月没办法装作不认识。

虽然云泽的“泽”因为写得太过糙有些像“河”,但那字体确实是出自莫云泽之手,四月见过莫云泽写的字,龙飞凤舞,过目不忘。她将费依婷送上车时,已经是huáng昏,她知道,她这辈子注定要跟莫云泽错过了。此后很多天她没有给他电话,因为她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像是默契一样,莫云泽也没有给她电话,连问候的短信都没有。于是她明白,她和他之间横亘的东西太多,高山大海,万丈深渊,他们此生都只能隔岸相望。

也因为这段时间的冷静,四月开始在内心考虑这样一个问题,她爱的那个人究竟是莫云泽还是莫云河,长久以来她觉得自己爱的是莫云泽,可会不会是以爱莫云河的心深爱着莫云泽呢?这实在是个很混乱的问题,四月每每纠缠于那样的梦境,就愈发心绪烦乱,于是打电话跟远在北京的姚文夕倾诉,姚文夕劝她,“我宁愿你爱着的是莫云泽,莫云河已经死了,爱一个死去的人还有意义吗?你就是太死心眼了,死了的人还当他存在……”

四月也经常在脑子里盘旋着这个问题,死去的人真的还能存在?因为什么而存在?还是根本就不存在,只是心里过于想念而产生的幻觉?

后来四月得出一个答案:因为爱。

这世上唯有爱是不灭的,哪怕生命终结,ròu体化为泥土,灵魂消亡,爱却可以以jīng神的力量穿越时空,永恒存在。四月深信多年来她感知到的莫云河的存在,是因为他的爱,抑或是她对他的爱,爱一个人,他就会存在。无关生死。

四月从来没有想过,或许那个死去的人其实是真实存在的,不过是以别人的身份,以陌生的面孔,带着熟悉的气息让她目眩神迷……

随后四月决定离开上海,姚文夕怕她一个人在这边胡思乱想出问题,邀她去北京到她的公司做事,姚文夕的老公对此也表示欢迎,四月盛qíng难却欣然应允。临行前四月还是决定跟莫云泽见一面,不管怎么说,他们即便这辈子做不成恋人,但也不至于成仇人。有些话她还是想跟他说明,否则堵在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脱。

莫云泽的住处在静安寺一处僻静的宅院里,是那种老式的洋房,围墙上爬满藤蔓。四月去的时候莫云泽正在花园中的躺椅上午眠,那几日莫云泽的病qíng有所加重,身体愈发的虚弱,医生建议他多晒太阳。他并没有戴口罩,却围了很厚的羊绒围巾,管家通报有客人来时,他轻轻将围巾向上拉了拉,遮住了大半的脸。

四月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对不起,那天我没有去,听阿森说你等到天亮。我当时心里很乱,这阵子都很乱,阿森说你要走了,我想再怎么着也得来跟你说几句话,云泽,请原谅,我不能跟你走。”

莫云泽的目光并没有看她,他半眯着眼睛,仿佛要睡过去一般。他也没有要说话的表示,静静地躺在那里,身边的花圃姹紫嫣红,娇艳的花朵愈发衬托出他整个人的虚弱和无力。

“在这之前,我以为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可是现在我知道这是自欺欺人,我不想说责怪你的话,你有你的立场,但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我连自欺欺人也做不到了。”四月说着就眼眶泛红,看得出她在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他现在残废了,好好的一条腿没了,公司也已经被你收购,我真的真的不想把这些事跟你联系上,我也不想说我恨你,可是这场悲剧都是因我而起,我不想再继续,一切的一切都到此为止吧!云泽,我们终究还是敌不过命,我陷在这悲剧里这么多年,我累了,累极了……”

她拼命摆着头,不争气的眼泪终于还是涌出了眼眶,“你回美国后多保重,我知道你不会再回来了,我们这辈子可能都见不上面了,这些天我冷静下来,思前想后,我忽然意识到我一直爱着的可能是另一个人的影子,我想你知道他是谁……我八岁遇见他,那场大火中他救过我的命,这些年我经常在梦里见到他,他从来没有离开我,我知道他一直就在我的身边,在我看不见的角落里默默注视着我,我非常想念他,这想念在我心底生长了十几年,慢慢积累成了爱。原来我不相信想念可以转变成爱,但是费雨桥跟我说过,想念就是爱的种子,只要不被遗忘就会在心里长出爱,现在我信了。”

上一篇:北海恋人 下一篇:爱在你转身时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