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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左,遇见花开(94)

良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终于说:“明天跟我去梅苑后山看梨花吧,四月。”

莫云泽是忧伤的,也是绝望的,他是梨花树下的一座荒冢,他是游dàng在世间的一个蒙面的孤魂,只为了心中那份不灭的爱恋,他bī着自己忍受那么多难以言说的痛楚,bī着自己出手,bī着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和理智,他的忍耐已到极限,只想快一点结束。

他跟四月说:“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看到梅苑后山的梨花了。”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一切终于就要结束,他要带着四月远远地离开这里,有生之年都不会再回来,那满山的梨花,只能永远封存于过往的记忆中了。

未来的生活不一定就美好,但至少单纯,莫云泽渴望这单纯的生活已经很多年。所以他比四月更急于摆脱这疲惫的困境。

“明天下午,我在梅苑后山等你。”说出这话他长长地吁了口气,他觉得是到了摊牌的时候,这世上本就没有永远的秘密,他将自己包裹在这秘密里这么多年,几yù窒息,他终于可以自由呼吸了。长久以来,他戴着面罩并非是脸上的皮肤真到了见不得人的地步,而是他觉得戴着口罩有份安全感,这份安全感可以让他暂且忽略面罩下面的那张脸是死的还是活的,继而可以坦然地面对她、面对周遭的一切。

如今,他终于下定决心,勇气来源于哪里?

没有语言形容四月接受邀请时那份无与伦比的幸福感。

“好,我一定去。”她满口答应,心里滋滋地冒出无数甜蜜的泡泡,觉得今天的阳光真是很好,园子里的花都开了。

而莫云泽的眼神却是凝重的,眸底黯黑如夜色,看着她说:“有些事qíng,我想告诉你,希望你能有所心理准备。”

“什么事qíng?”

“明天见面再说吧,要我来接你吗?”

“不,我自己去。”

那一刻的四月真想拥抱莫云泽,他身上迷人的气息让她时常神思迷乱,他带给她的感觉就像是片迷雾重重的森林,她置身其中,看不清他的面孔却能真实地感知他的存在。而他的存在让她觉得很奇妙,似熟悉又似陌生,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她感觉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却又像是离开了她很多年。也许是他戴着口罩,让她忽略了他的面孔,从而只专注于他的眼神,那恰是通向心灵的窗口,于是她捕捉到了很多。

所以莫云泽离开的时候,四月送他到门口,问他:“明天,你真的打算都告诉我吗?你不让我猜谜语了,你会摘下面罩是不是?”

莫云泽拉开车门凝神想了会儿,“该说的我都会说,如果你能接受,我会摘下面罩。”

“那太好了!”四月一高兴差点将正准备上车的莫云泽给拽下来,她贴近他,附在他耳根低语道:“那……那时候我可以吻你了吗?”

莫云泽的身子明显一僵,赶紧缩进车里,关上了车门。

四月瞅着他难为qíng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四月!”他还是很难为qíng,打断她,“你确定你想吻的是我吗?”

“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我先走了。明天见。”

莫云泽摆动方向盘,有些掩饰的意味,调转方向驶出了芷园。四月并没有理解,他的潜台词其实是:“也许你真正想吻的是莫云河吧。”

莫云泽因为失眠的关系,第二天睡到十点才起来,推开窗户看向窗外,下了一夜的bào雨终于是停了,但天空还是有些yīn沉沉,也不知道经过一夜bào雨的肆nüè,那些梨花还剩多少,也许全掉光了都说不定。他给四月打电话,问她要不要他开车去接,四月说不需要,她整天闷在家里,想出去活动活动,步行或者坐电车都可以。“我很多年没坐过电车了。”她想找寻一些过去的感觉,“还是读大学那会儿坐过,真是很怀念。”

莫云泽在电话里浅笑,“你怎么忽然念起旧来了?”

“我一直是个很念旧的人。”

莫云泽默然。他很想问她,她到底念的是哪个“旧”,是莫云河,是容念琛,还是费雨桥呢?但是他没有问,反正下午就见面,有什么话留到见面再说吧。

这个上午他忙了很多事,跟美国那边联系,确定他吩咐的事是否已安排妥当,包括四月的签证,以及旧金山的新居布置qíng况等,“窗帘和地毯最好是选柔和一点的颜色,卧室要正好对着花园,对,有露台的那间按我说的布置……书架可以大点,钢琴放楼下有壁炉的那间房,另外请的佣人要懂中文,厨师要会做中餐,不,不要请太多人,两三个就够了……嗯,园子里也可以种些热带植物……”事实上这些事qíng在很早以前他就开始布置,事事他都要过问,有时候为张效果图他要来回审好几遍,他是个完美主义者,完美得不可思议。

下午出门的时候起了风,看样子又要下雨,这就是chūn天的烦恼,雨水总是连绵不绝。莫云泽一到yīn雨天就身体不适,全身的关节都疼痛不已,本打算自己开车,最后奈何不得只能让阿森开车送他去梅苑后山。还在山脚下,就可以望见白的粉的花枝堆砌在整个山头,但走近些看还是显得稀落了些,可见昨夜bào风雨的肆nüè有多么无qíng,放眼望去满地都是雪一样的花瓣,覆盖在糙地上,空气中的花香反倒更浓郁了,带着未退的雨意扑面而来。

有三三两两的游人上山,过去这里是私人园地,外人是不可以入内赏花的。两年前,在有关部门的游说下,梅苑后山被政府征收,改建成公园对外开放,于是这里一到周末就涌来大批游人,特别是梨花盛开的季节,山上山下人流如织,梅苑再难见往日的宁静。因为人流增多,附近建起了商店、停车场和餐馆茶楼等商业场所,山脚下原本静谧的林荫道变得繁华热闹起来。为此沈端端很是恼火过一阵子,当初她就很不乐意将后山jiāo给政府,但无奈市民反应qiáng烈,指责梅苑独家占了这么一大片后山,即便属于私人领地,可土地是国家的,政府说要收你就是天王老子也得jiāo出来,在舆论的压力下,莫家被迫妥协。

只是让莫家料想不到的是,当初他们jiāo出后山是不想被舆论推到风口làng尖,不想过多被人关注,谁知jiāo出后还是成为人们瞩目的焦点。梅苑宽阔的宅院太奢华了,门口每天人来人往的,想不引人注目都难。莫敬添不堪其扰,下令将原本透视的围栏拆除重建,现在的梅苑被高高的青砖围墙围得严严实实,原来的镂花铁门也换成了密不透风的红木仿古门,除了伸出墙头的郁郁葱葱的树枝,外人再难以看到梅苑里面的一糙一木。

当然,站到后山还是可以看到的,居高临下,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莫云泽站在栏杆边眺望山脚下的梅苑,只觉像一座巨大的坟墓,无与伦比的华丽,透出yīn郁沉重的空虚。而后山的梨花则像是凭吊这座坟墓的,纷纷扬扬,飘飘洒洒,怎么看着都觉得悲凉。

莫云泽一直等到五点也未见四月的人影。

约好三点见面的。

他给芷园拨了一个电话,结果被告知四月已经出门,可就算是步行,也应该到了吧?他又试着打四月的手机,电话一通就被掐断了,再打,直接关机。他顿时无措起来,出事了吗?还是她改变主意,不想来见他了?

风越来越大,已经有零星的雨点落下来,山上开始还有些游人,傍晚时都走光了。莫云泽坐在梨树下的木椅上,头发和肩上都落满白色花瓣,林中的光线很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慢慢噬了过来,海水一样漫过了他。

阿森寻上山来。

“莫先生,我们该走了,天都快黑了。也要下雨了。”

莫云泽仿佛木头人般坐着没有动,良久,才说:“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会儿,你先回去吧。”

“这里风很大,您会着凉的。”阿森劝道。

“你走,我不要你管。”莫云泽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qíng。

阿森无奈,只得下山在车里等。结果天黑了,快八点了,莫云泽还不肯下来。他没办法,只好打电话叫保姆送来大衣和围巾,他将大衣送上山给莫云泽披上。莫云泽依然坐在原地没有动,旁边的小路上有盏矮矮的路灯,冷冷的光从背后照着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也许是有黑暗做掩护,他已经摘下口罩,一个人在抽烟,脚边丢了很多烟头。

阿森仍耐心相劝,“莫先生,您难道等到天亮吗?颜小姐肯定是有事不会来了。”

莫云泽若有所思地看着指间的烟头,神色恍惚,“我知道,我不是等她。我是在想一些事qíng,你回去吧,我要在这儿看日出。”

阿森一听就急了,“那怎么可以,离天亮还远着呢,您的身体吃不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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