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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左,遇见花开(87)

婷婷说:“我来看我爸的,他上周脑血栓入的院。”说着打量面色苍白的四月,“嫂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

四月只觉院门口的风凉飕飕的,她心下叹气,到底还是没能瞒住。不过她又想,她跟他已经离婚,他未必有多在意这个孩子,她不是没有给他发过短信……他刚刚成功并购盛图,正chūn风得意,跟沈端端又是比翼双飞的,他的世界兴许也容不下这个孩子吧。既然断了就断彻底些,平白无故地多了出个孩子牵牵绊绊,这不是他做事的风格,商场上杀伐决断惯了,他做事一向是快刀斩乱麻。

然而,这只是四月单方面的猜测而已,事实究竟如何她并没深想,跟婷婷含糊搪塞几句后她慌不择路地跳上一辆出租车逃之夭夭。

她终究还是有些心虚的,不是对费雨桥,而是对那个孩子,“一条人命啊。”姚文夕一说到这里就痛惜不已。她自己何尝不惋惜,可是她有什么办法,两个人都到这份上了,她难道用这个孩子去拴住他?这也不是她的风格。

只是每每半夜梦回,她总隐约听见婴儿的啼哭声,她疑心是不是宅子里跑进了猫,可是跟她同住公馆的保姆坚决说没有猫,也没有听到什么婴儿啼哭。于是她心下渐渐明了,她到底还是造了孽,不知道会不会有报应……

四月没想到,报应很快就来了,她那天晚归,穿过花园回屋时只觉四下里过于寂寥,门口的灯泛着白光,她忽然没来由地心慌。她做贼一样轻轻打开了门锁进了屋,下午保姆请假回家了,客厅开了盏壁灯,难道保姆回来过?她上楼进了主卧,光线太暗,她什么也看不见,正yù去开灯,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她寒毛一根一根都竖起来!

chuáng边上的沙发上坐了个人,黑暗里熟悉的轮廓,正透过黑暗盯牢她。是他!四月浑身筛糠似的抖起来,她该怎么办?掉头逃走?

太迟了!他打开了开关,突然的光明令她半晌睁不开眼。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只好待在那里不动,任他打量。

费雨桥依然盯牢她,漫吞吞地吐出一句:“我等你很久了,颜四月。”

四月后来想,如果那晚她让莫云泽送她进屋就好了,因为那晚她正是去见莫云泽,回来时莫云泽将她送到了公馆门口。

自出院后她其实很少见莫云泽,不是她不想见,而是莫云泽似乎并不是很热衷跟她叙旧。一是不太方便,他始终摘不下口罩,吃顿饭都没可能,二是四月个xing要qiáng,不太愿意过于主动,以免显得她迫不及待一样。姚文夕瞅着这事就急,见面就数落四月,“靠,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装少女啊,主动点会死人!现在不拿下他要待何时,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当时是在新天地旁边的咖啡厅,李梦尧也在边上,倒是想得周到,“可能莫先生有顾虑吧,蒙着口罩,接个吻方便。”

姚文夕杯子一顿,吆喝道:“接什么吻,直接做呗!”

李梦尧一口咖啡全喷了出来。

邻座的客人纷纷侧上上。

四月满脸通红,还没缓过劲,姚文夕继续旁若无人地大声嚷嚷:我都替你急!你们现在除了身上的衣裳,还有什么阻碍啊?脱了上呗!“

周围一片哄笑。

四月头都快低到桌子上了,想死的心都有。

而那晚她见莫云泽是接了他的电话,称带她去个地方,还亲自派车来接。四月满心欢喜,以为会是什么làng漫的地方,结果到了才知道这是莫云泽乔迁的新居芷园。原来,费雨桥将芷园卖给他的那个美国朋友后,莫云泽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马上从那个美国华侨手里买回来,所说价钱令人咋舌。其实就是栋普通的别墅,地理位置还很偏,四月不明白莫云泽怎么想的,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莫云泽将别墅内外重新装修了一遍,又在院子里种了很多竹子,他指着那些竹子问四月:“你看,是不是很像疗养院那边的竹林?”

“你想把这里建成疗养院?”四月越来越搞不懂他,“地方小了点吧。而且我觉得这里其实还没你原先住的地方漂亮。”

莫云泽之前在静安寺的住处也是栋独立的宅院,三十年代的老洋房,庭院幽深,地理位置绝佳。四月不太清楚那房子是他买的,还是租的。

莫云泽凝视着她半晌,嗫嚅道:“我以为你喜欢。”

“其实谈不上喜欢,相反这里总让我觉得很伤感,你知道的。”

莫云泽低下头,不吭声了。

已经初chūn,天气转暖,他在家里没有穿大衣,而是穿着休闲的藏青色毛衣外套,站在竹子边自有一种潇洒闲适的气质,他脸上依然戴着口罩,不过没有过去遮挡得严实了,也许是夜色作掩饰,也许是他脸上的皮肤已经有好转。

四月打量他,隐隐不安起来,“是不是我让你不高兴了?”其实不管这宅子如何,她很喜欢站在他身边倒是真的,不知道是竹子的气息还是他身上的气息,有清洌的淡香弥漫在空气里,她觉得迷醉极了。这样一个chūn风沉醉的夜晚,即使不说话,就这么站着也是种享受。

“四月,我只不过是想把你失去的东西都找回来。”莫云泽忽然说。

“可是有些东西失去了,是找不回来的,人死了也不能复生。”

“对不起,我不是很了解你心里的想法。”

“你是真的不了解吗?”四月仰着头看着他,“还是故意不了解?”

莫云泽回避着她的目光,“四月,我给不了你什么的,如果有让你误会的地方我很抱歉,我所做的这一切只是出于亲人的立场,虽然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始终是你的哥哥,我有责任照顾你保护你,给你好的生活……”

“见鬼吧你!”四月心里猛地被刺了下,不争气的眼泪说来就来,“见鬼的哥哥妹妹!你这是跟我划清界限吗?还是惩罚我?我知道我背弃过你,可我也是不得已啊,现在事qíng都过去了,你身边也没个人照顾,我也是一个人,我们在一起难道还有什么阻碍吗?”

“四月!我这个样子还怎么跟你在一起?我的这张脸……”他指着自己,陡然扬高声音,“我都这个样子了,人不人鬼不鬼,白天都不敢上街,我如何跟你在一起?就算做手术,也恢复不了从前的样子,而且如果做本体移植的话,就得从我身上其他地方比如背部和腿部皮肤移植到脸上,你能想象一个被刮了皮的残缺不全的身体搭在你身上的样子吗?就算你不在意,我在意!我还有自尊,我是个男人,我要面子。”

“所以你就拒我于千里之外?”四月也扬高了声音。

“我没有拒你于千里之外,我一定在你看得到的地方守护着你,你过去吃了很多苦,我会竭尽所能给你更好的生活,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谁要敢伤你一根毫毛,我会让他百倍千倍地偿还!无论你遇到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如果你将来遇到真心爱你的人。我也会为你祝福……”

“莫云泽你浑蛋!你浑蛋!……”

四月抽泣着,无边无际的绝望仿佛绳索,抽打在她心尖,她扶住一根竹子,绝望地、悲哀地看着他哭,“莫云泽,你当我是什么?你当我朝秦暮楚水xing杨花,跟了这个又跟那个,爱了这个又爱那个?你就算不要我也不能这么侮rǔ我,人心都是ròu长的,刀子划到上面会流血、会疼,你清空嫌我伤得不够吗?爱一个人就是想跟他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都可以克服,我们之间经历了这么多苦难,还有什么不能克服的吗?我已经伤不起了,我也没多少青chūn可以耗了,就算你不接受我不再爱我,让我留在你身边照顾你总可以吧?我们已经错过了那么漫长的岁月,你不能把我当小猫小狗一样地踢走,这等于是在我遍体鳞伤后又给我撒把盐,云泽,你看着我,我就在你的眼前伸手就可以触到,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阻碍和距离,你外表如何对我真的不重要。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皮肤,你明不明白!”

“四月!”莫云泽依然不肯正视她的目光,声音亦是虚的,那般的无能为力,“你说什么都没有用,我说服不了自己。我不想拖累你,不仅仅因为我这张脸,也因为我不知道何时就会崩溃的身体。对不起,我可以做你的哥哥,你的朋友,你的守护神,就是不能做你的爱人,我没有这个能力……”

话还没说完,四月掉头就走,疾步朝花园大门走去。待莫云泽追上去,她已经跑出芷园很远,消失在夜色中。

四月哭着奔跑在小区清冷的车道上,路灯仿佛串起来的珠子一颗一颗地被她甩在身后,她哭得满脸是泪,看不到方向,没有目标,她这一生大约就是如此了,没有人在意她的感受,没有人真心想留在她身边。挣扎到如今,所有爱过她的和她受过的都已远去,亲人也好,仇人也罢,每个经过她身边的人都只是匆匆过客,最后抵达她终点的只会是她一个人,默默爬进冰冷的墓地,没有了灵魂的归依,哪里都会是她的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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