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向左,遇见花开(67)

四月至今记得,母亲被人从卧室的吊扇钩子上放下来时,面孔gāngān净净,没有传说中那种上吊自杀的人的狰狞,唇畔甚至还隐约浮着微笑。

一晃这么多年,而今四月也穿上了婚纱,眼中没有幸福的憧憬,只有死灰一样的沉寂。选择这场婚姻的目的,不过是埋了自己。她很清楚。

她问费雨桥:“娶一个不爱你的女人,你不后悔吗?”

费雨桥说:“娶你,是我此生最大的梦想,何来的后悔?至于你是否爱我,四月,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呢,我有足够的信心让你爱上我,我要把这世上最最美好的东西全都捧到你面前,我要让你做全天下最幸福的妻子,四月,我可以做到。”

“可是我并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会爱上你,我没有这个把握,你用一辈子的时间来下这个赌注,未免太冒险了吧。”

“四月,我们每个人从出生到老去,都要面临各种各样的赌注,每个人不管自身的角色是什么,其实质都是赌徒,事业、爱qíng、婚姻,试问哪一样不是赌博?赢或者输都是宿命,既是宿命,就顺着自己的心去下赌注好了,有什么好顾虑的。”

“其实,我嫁给你的目的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让他死心。唯有他死心,我妹妹芳菲才有获得幸福的可能。我抱着这个目的嫁给你,你也不介意吗?”

“我只要结果,不在乎缘由。”

“那你答应我,跟我结婚后再也不要针对莫家,针对莫云泽,放下你过去的仇恨平平静静地生活,可以吗?”

“我已经赢得了我要的,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

“你确定?”

“确定。”

于是四月答应嫁给费雨桥,两人迅速领证结婚,准备举行婚礼后就去日本度蜜月。本来四月不打算举行婚礼,但费雨桥执意要举行,说一辈子就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委屈了四月。婚礼的繁杂事宜费雨桥也没有要四月劳半点神,全权委派婚庆公司筹划,别看费雨桥在商场上冷酷决断,但私底下他颇为温qínglàng漫,从两人领证那天开始,他就将四月接到芷园住,体贴入微地照顾。搬家那天,王珊很热qíng地帮忙,看得出来她是羡慕四月的,说嫉妒也行,“你比我现实。”这是王珊对四月的总结xing评价。

四月当时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似的,半晌说不出话。

也罢,“现实”总比愚蠢和盲目要好,起码证明她还有正常人的理智,还有清醒的思维,还有接受新生活的勇气,这是不是从另一个角度反证她的选择并非是一时冲动?她是个有主见的人,她对待生活的态度很积极,她对未来既不悲观也不丧气,她是个勇于面对现实并且永远不会被厄运打垮的qiáng者……

这么一想,她丝毫不觉得王珊的评价刺耳了,反而把她的话当成了赞美。

权当是赞美。

只是现实远比想象复杂,思想上四月已经接受现实,但感觉上仍觉陌生,而这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多为费雨桥带给她的。

两个原本连朋友都称不上的男女,忽然生活在一起,同chuáng共枕,这本身就是件荒谬而滑稽的事,有时候半夜醒来,四月看看枕畔陌生的男人,总疑心是做梦。可是早晨睁开眼睛,看见这个男人对着穿衣镜从容地打领带时,她才确定这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的。竟然是真的!她真的结婚了,她将和镜前的这个男人共度一生,一生啊,多么漫长……

四月恨不得一夜就白头,这样她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明天是什么样子,不至于忧心忡忡,不至于惶恐。那时候她或许已经人老珠huáng,守着丈夫和儿女日复一日地平静生活,跟过去她住过的那个弄堂里的任何女人一样,整日系着围裙在灶台前打转,也会唠叨,也会撒泼,也会斤斤计较,跟丈夫吵架时嗓门尖厉,锅铲敲得当当响……可是她根本看不到未来,连想象的勇气都没有,因为费雨桥带给她的生活颠覆了她所有的想象。虽然他的笑容,他的亲昵,他的怀抱,他的气息,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可是他待她实在太宠溺,这种宠溺渗透到生活中的每个细节,甚至是他跟她说话的语气和眼神,都像甜腻的巧克力弄得化不开。

他决不会让她将来在灶台前打转,因为他雇有保姆,家务事根本不让她沾手;他一定不会让她有唠叨抱怨的机会,因为他总是将事qíng做到尽善尽美,不需要她cao半分心,甚至于每晚临睡前的避孕丸,都是他不露痕迹地放到她的面前,旁边一定还有杯温热的水。他当然也不会让她有撒泼的机会,每日下班回到家换下西装,他就不再是商场上那个锐利锋芒的费总裁了。他屏退随从,推掉一切不必要的应酬,总是悠游自在地跟四月讨论晚上的消遣,或驾车接四月出去吃饭,带她游灯河,或者去海边漫步,数星星。

这样的生活,平静安逸得让四月失去想象,仿佛之前遭遇的种种起伏都跟她无关似的,迅速退到了时光的背后。她原以为她会疼痛得活不过来的,却不想她竟然活得安然无恙,而且莫名其妙就成为费雨桥的新娘。

所以当四月在婚纱店面对镜中光芒四she的自己时,被狠狠吓到,她不能肯定镜中的人就是自己,那不是她!她不会这么快以这种决然的方式了结自己,一定是弄错了,她是用婚姻杀死自己,还是杀死莫云泽,她完全搞不懂了……

“四月,真高兴你可以嫁得这么好。”姚文夕站在身后欣慰地看着她,倒把她吓一跳,神思总算回来了,她听到姚文夕又不免忧虑地说:“不过你想好了吗,结婚可不是儿戏。”

四月的脑子此时其实不甚清明,灵魂和心完全游离了她的躯壳,她只是本能地点点头,“我知道的,你放心好了。”

少顷,芳菲也来了,一身名装,仪态万方地走进了婚纱店。她是来给四月道贺的。不知为什么,四月看着新婚的妹妹愈发的恍惚起来,jīng致的妆容,闪耀的珠宝,优雅的举止,包括脸上恰到好处的笑容,都跟过去那个纯真甜美的小妹芳菲相去甚远,以至于芳菲说了些什么,四月完全没听进去。

“姐,你一定比我幸福。”芳菲说这话时,不知道带着几分的诚意。当时姚文夕和李梦尧被店员小姐请到外面去喝咖啡了。

“哦,是吗?”四月心不在焉,表qíng有些漠然,说出的话也丝毫不带感qíng色彩,“芳菲,你该知道的,姐姐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你能幸福。”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只是……”芳菲叹息地摇摇头,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指间硕大的钻戒,百无聊赖的样子,“结婚一个月了,他没有进过我的房间,你相信吗?”

高速公路上,费雨桥将车开得飞快。约好了要跟四月去婚纱店试礼服的,结果从榆园返回的时候因为路上塞车,恐怕赶不上了。

他是去见德叔的。其实这时候他跟德叔见面,气氛不会有多好,但德叔最近身体不适,他于qíng于理都得去看看,而且结婚这样的大事怎么着也得跟他报备一下。德叔到底是他的养父,不管两人的关系恶化淡漠到什么地步,面子上总要过得去的。

“不过是莫云泽结婚没请您观礼,您就给气成这样?”

费雨桥现在跟陈德忠说话,已经没有从前的卑恭。不是他不知恩图报,而是被利用这么多年而蒙在鼓里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陈德忠的气色确实不大好,半卧在躺椅上,神qíng落寞。

“雨桥,如果你是来嘲讽我的,你现在可以走了。”说这话时,陈德忠是看着窗外的,园子里的白茶花开得有些败了。

费雨桥笑着坐到陈德忠对面的红木太师椅上,“德叔,您是这么看我的吗?不管怎么说,您一路扶持我到现在,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其实我是有些吃醋,一直以为您把我当儿子,没想到您心里还有另外一个儿子,而且是真正的儿子。”

陈德忠这才慢慢转过脸,看着费雨桥,表qíng平静淡然,“你有什么好吃醋的,你不是娶到了莫云泽的女人吗?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你赢了,我祝贺你。”说着眉心微蹙,又道,“不过雨桥,如果你爹妈知道你娶了莫敬池的女儿,他们会在泉下流泪的,血海深仇,到底是抵不过一个颜四月。”

费雨桥渐渐敛起笑容,“我爱她,德叔。”

“是啊,你爱她,爱qíng这东西……唉,实在是太可怕,我当年就是因为相信所谓的爱qíng才落到孤苦一生的下场,雨桥,说句不中听的话,女人的心比海还深,我断定颜四月爱的不是你,这样的爱qíng和婚姻能幸福吗?如果你们真是两qíng相悦,那德叔也不会多说什么,只要你能幸福,仇恨是可以放到一边的,可是……”

上一篇:北海恋人 下一篇:爱在你转身时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