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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这样爱(6)

“你说你爱我,是真的吗?”祁树杰被我灌了两杯酒,刹那间眼眶通红,“你真的说了爱我,老天,你真的说了,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听到你说爱我了……”

我顿时内疚不已,心里在想,这孩子只怕是真的受过刺激,一个正常人不会这么傻,真话假话都听不出来。

“你真该千刀万剐!”米兰听说这事后把我骂得很惨。

“我也觉得我好像是有点过分。”

“过分?”米兰当时瞅着我剁了我的心都有,“你悠着点,什么事qíng都是有因果的,做得太过分小心遭报应。”

一语成谶。我真的遭报应了,祁树杰我亲爱的丈夫在我毫无防备的qíng况下狠狠给了我一刀,背着我偷qíng不算,还死给我看,他用死反击我的麻木不仁,让我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一点,我觉得他比我狠。所以我才恨他,不是恨他跟人偷qíng,而是恨他赢了我,他居然赢了我!

祁树杰的老妈得知我把她儿子的骨灰葬在长青墓园后大发雷霆,她最初是要把儿子葬在湘北老家的,被我拒绝了,不是我横蛮不讲理,而是老太太在电话里出言不逊,好像我什么都该听她的,她儿子死了,我更应该听她的,她才是一家之主。这下把我惹毛了,祁树杰是我老公,葬在哪里我说了算!如果我亲爱的丈夫知道他死后婆媳战争还没停火,不知道他还舍不舍得死。反正我是想不通,人都死了,那老太太还跟我争,一把骨灰也争,那就争呗,我就不信我黑发人争不过你白发人。

可是米兰知道后却在电话里数落我:“你……你真是的!她那么大年纪你跟她争什么,老年丧子本来就很凄惨,想把儿子骨灰葬在身边也是可以理解的嘛,你跟人家较个什么劲呢?”

老实说我接不上话,这个道理我不是不懂,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那老女人从来没把我当人看,更别说把我当她家媳妇看了,寡居二十几年的女人心理肯定是不正常的,在她眼里我就是一个死不要脸下贱无知的狐狸jīng,勾引她儿子不说还死缠着他。苍天有眼,当初可是她儿子赖上我的。

米兰听我没吭声继续说:“想想看,你丧夫大不了还可以再找一个吧,她老太太那么大年纪丧子,你总不能让她再去生一个吧,所以说到底,她是弱势……”

“可是葬都葬了,你总不能让我去把骨灰挖出来吧?”

“那你早说啊,我要知道你跟你婆婆在这事上还没达成一致,打死我也不会给你推荐长青墓园,我以为你们是商量好了的呀!”

“商量个鬼,刚才还跟她吵了一架呢。”

“吵什么,不是已经葬了吗?”

“她怪我葬错了地方。”

“你是葬错了地方!”

“不是的,她怪我墓址没选好。”

“长青墓园那地方不错啊,熟人推荐的,说是风水很好……”

“是很好。”

“那老太太除了对没葬在湘北表示气愤,别的应该没什么说的吧,退一万步说,哪里的青山不埋人呢?”

“她就是怪我墓址没选好。”

“那你到底选在哪呀,姑奶奶?”

“在……叶莎的旁边。”

电话里好一阵沉默,估计是米兰没回过神来。

“你说你……选在哪?”她小心翼翼地问。

“叶莎的旁边啊。”我倒回答得轻松。

“你有病啊!你哪根神经搭错了,有病就去看医生,没病你发什么神经啊……”米兰简直气炸了,在电话里咆哮如雷,我都可以想象她张牙舞爪的样子,“白考儿,我算是服了你了,只有你才想得出这馊主意!你还是赶紧准备另一块墓地吧,估计祁树杰他老妈熬不过去,她会活活被你气死!”

“我也是这么想的。”

“没心没肺的东西!”

“我也是这么想的。”

“想你个头,我劝你还是放下吧,事qíng已经过去了,好好开始,给自己留条活路才是上策!”米兰忽然又好言相劝,还试图将我从仇恨的歧途上拉回来,“考儿,我们看到你这个样子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就什么都别说。”

“可是你这么做有意义吗?”

我不说话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像是冥冥中有人指使着我一样,让我丧失了根本的自制力,我控制不住自己燃烧的心……

下班后一个人落寞地回到家,我没有任何食yù,僵硬地躺在chuáng上,任凭音响中婉转低沉的音乐抚慰心底又开始隐隐发痛的伤口。从少女时代开始,每每受到伤害,我就习惯用音乐来疗伤,效果出奇的好。可是这一次为什么没有起色?祁树杰死后,我天天枕着音乐入睡,把音乐当饭吃了,伤口却还是没有愈合的迹象。直到这一刻,我才恍然意识到,祁树杰已嵌入我的生命,他已经在我生命中生了根,我从没试着爱过他,却被他的爱桎梏了四年,如今他人不在了,我的心也就被掏空了,只留了个物是人非的现实让我无法面对。他对我原来是如此的重要,我却直到现在才悔悟。

整个夜晚我都在流泪,抱着祁树杰的遗像哭得声嘶力竭,自从他去世,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痛快地哭。

然后我想起了从前的很多事,他对我的容忍和迁就,娇惯和宠爱,迷恋和痴qíng,一点点地全浮现在我脑海里,而我对他却只有冷漠和嘲笑,我从来就没看得起他过,嫁给他,或者跟他生活,只是我没有选择的选择。他一定是恨我的,否则不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生命,他是在跟我进行最激烈的抗争,代价就是他的生命。

但是数天后是祁树杰的百日祭,我一到墓园,所有的悔恨又烟消云散了。祁树杰的坟紧挨着叶莎的坟,墓碑连着墓碑,两个人都在碑石上笑意盈盈地瞅着我,就像那天两人横尸太平间一样,用最残酷的冷漠嘲笑我的愚笨和迟钝。

我顿时火冒三丈,花也扔了,冥纸也没烧,在墓前烦乱地来回踱着步子,恶狠狠地瞪着这对安息了的狗男女。这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要把祁树杰的坟选在这了,我是潜意识里要提醒自己不能忘记这仇恨,无论如何,不能忘记这仇恨!

“我不会忘了的,祁树杰,你欠我的下辈子也要还!”我叫了起来。山谷间竟有回声,“你欠我的下辈子也要还!”声音一遍遍地在山谷回dàng,竟然变成了山谷对我的声讨。那声音诡异无比,传到最后竟然成了祁树杰的声音,他在山谷的那边一遍遍回应着:你欠我的下辈子也要还!你欠我的下辈子也要还……

我顿时毛骨悚然,吓得夺路而逃,刚转身就跟一人撞上了,我尖叫起来,把对方也吓了一跳。“你gān什么!”对方很不客气地质问道。

我这才定下神看了那人一眼,是个男人,很面熟……

“你看到鬼了?”那男人略带嘲讽地瞅着我。

“你才看到鬼了呢!”我魂魄着了地,回过了神,抬头看着这男人,脑中顿时火花四she,叶莎的丈夫!今天是祁树杰的百日祭当然也应该是叶莎的百日祭,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耿墨池?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叶莎的碑下角,赫然刻着他的名字。

“白考儿!”这家伙也在祁树杰的碑下角看到了我的名字,还念了出来。

“你这样是很不礼貌的,先生。”我瞪着他。

“礼尚往来啊,你不也看了吗?”他瞟了我一眼,把花随意地扔在了叶莎的碑前,然后一语不发地跟亡妻对视。

我悄悄打量他,发现这家伙居然还是jīng神抖擞,一身米色洋装,头发一丝不乱,腕上的伯爵名表熠熠生辉,如果不是眉宇间那掩饰不住的清冷的忧伤,他实在是一个让人怦然心动的男人。而就像上次见到他不像是参加妻子的葬礼一样,他今天的样子也不像是来拜祭自己的亡妻,悠然自得的神态倒像是去赴一个暧昧的约会。

一阵风chuī来……

隔着两步的距离,我忽然闻到了他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古龙香水的味道。我一向很反感男人用香水,但这个男人却用得恰到好处,香水淡淡的味道跟他本身洁净优雅的气息已经完全融为一体,仿佛他天生就是这样的味道,làng漫、幽远、冷静……

“这是你的杰作吧?”他看着两座一模一样并排而立的墓碑,转过脸bī视我,显然他在克制自己的怒火,“天才的构想啊,亏你想得出来!”

“怎么啦?他们都做得出来,我会想不出来?”我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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