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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77)+番外

作者: 浅晗兮袭 阅读记录

市井里有流氓,总会有人伸出脏手逗弄自己,也会有人看不下去,大打出手,声张正义。打得灰头土脸,旁人还不停叫好,到最后总像闹剧一场。叫卖声不断,卖好喝的茶水好喝的醪糟好喝的豆汁,也会卖掺了水却还说正宗桂花酿的酒,稀薄得像水一样。

他还去了一趟神山,却在山下迟疑,站了一宿还是走了。下山来便顺着河流穿圣音腹地,直下东海,在海边呆过一阵。过海越山,又去了那远在崇山后的畅国。那是个奇异的地方,精致,民风开放,不信奉女娲创造世界,信奉自己的神。

那千户捣衣声,那思乡的桂花糖,那遍插的茱萸,那苍凉的歌声。有人这样唱。

他还去了冰封飘雪的北国,那里人一头银发,面容如雪,很漂亮。

世界几何,他总停不下来。太大了,他还要继续走,找到所谓尘世,把自己埋在淤泥里,这样才行。

(二十九)

他也见过海。

一直向东,总算是见着海。那一刻海浪涌来漫天覆地,深觉自己渺小。他躺在海水中,泥沙覆盖过面孔,他把自己浸入淤泥中——那一瞬间觉得自己身心都变得干净过。他便自以为懂了居士的话语。

海天合一时,有曾想过那悲悯天人的神像,青衣的居士,握着自己手拽着不松的丞相,还有一双静静望过来的眸,曾经炙热燃烧又冷水般冰冷,贵气又柔和的眼。——可这是谁呢。

快窒息时,方觉世界美好,还不想离去,还想起了很多很多。觉察心中不舍。却还不太明白。什么是红尘苦,什么是红尘。

(三十)

一路走,圣音大,路途远,山山水水连成一片。可惜临川风景秀,却不能当饭。身上不能没有半分银钱,等他躲在墙角微微发着抖,却觉得比冷更难以忍受的是饥饿时,他方才察觉得银钱的好处。

若是不行了撑不住,便索性腆着脸带着签筒走到街市上。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摧眉折腰,满面风尘,还能做些什么?他一个人站在闹市里,来往行人撞着他肩膀,不疼,却有些手无足措。再想了想,便在市井街头席地坐着。没有椅子,连张瘸腿的桌子也没。若有人来试探着伸头来问上一句,他便帮别人卜上一卦,算上一签。

他神叨叨的性子就这样磨了出来。临川笔秀,别人公子清贵,他却低低伏在尘下,开不出花,只有颤颤枝蔓杂交。他突然就想起水畔亭中的那公子,闲庭行步踱来,便是一处风景。他又忍不住笑了,却低下了头。过马惊起了路边尘,劈头盖脸落了他一身。袍子本就脏,他便掸了掸,更觉得自己脏。却不敢再想下去,心中默默想着各种算命说辞,只撑着下颚继续等着。等着等着,便等来了生意。

人有掌纹。掌纹里埋着未卜的人生。世人如此相信,他却觉得若人生起伏跌宕都埋藏其中,短短几条线怎能囊括?

心中存疑,却不阻碍他招揽生意。

只见那人怯生生伸出手来,眼光却期盼得紧。他捧着别人手,仔细看着,却稍稍犹豫。抬起头对着那人灼灼放光的眼带着些许歉意笑了笑,“这位小姐命线虽长,看你命象却好似多劫难,前路难卜,若问仕途,实在难说……”

那人闻言有惊讶却不动怒,微微垂了垂睫毛,也不失望,只腼腆笑着问,“也不是这个,我也不敢想这些……我只想问问,问问姻缘,你说看命相,我能有守得云开的那日么?”

女子打扮朴素,袍子略略短了点,伸手给他看时便微微露出了腿。可她的情线更短,短得让人不忍。他呐呐的润润嗓子,在那人期翼的目光中略有些说不话来,“情、情线短,难说……可中间纠缠,也是不定的事……”本想说无望,却突然改了口。他看着女子那双重新燃气希望的水雾眸子,心中莫名微感,只说着说着便理顺了话头,——他活到现在别的都没长,胡说扯谎的本领却强了不少。他胡搅蛮缠胡说八道,加几句“姻缘天定更靠人为,相逢终有期”几句俗话,便哄得别人欲哭欲哭泣,欢笑不已。

诳语。

他打了诳语,却在别人欲哭欲泣却最终灿灿微笑的面孔中,觉得安慰。福至心灵突然想到,所谓红尘,莫不是就是这样,为了一丝无望的情谊,便哭,便笑?

若红尘真是那么简单,一句谎言,一句诳语就能使之舒展开身心,那也不是什么可惧怕的事情。他这样想。

等女子欢喜归去时,他便在闹市中安静坐着,旁边是一茶馆。他心里烦乱,周围却喧闹不堪。只听得茶楼里突然喧哗开来,熙熙攘攘,有人笑有人叹,却和平常不同。一种说不清的幸灾乐祸又可惜可叹的意蕴,慢慢在沸腾人群中升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