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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太子妃的倒掉(16)

回头便在巷口加了两个铺子施粥。家里虽没什么大动静,却给每个公子身边都加了两个精壮的护卫。

王琰便知道老太太上了心,后闺里的戒备必然更森严了。

他自己也加了布置,专等卫琅自投罗网。

不曾想,卫琅没防备着,先把司马煜给拿住了。

望见司马煜嘴里叼着一把金灿灿的樱草花,利索翻墙进来,上前猛砸他窗子的时候,王琰无语的同时,又觉得很愤怒。

这就是当今的太子,未来的天子……

他怎么就能心安理得的不靠谱到这种程度。

——不得不说,王琰虽然年少,三观却十分正直,已经有了良臣诤友的觉悟。

司马煜完全不顾虑王琰的心情,觉察到后边有人,看到是王琰,就松了口气,“赶紧的,帮我去把追兵引开。”

“……”他怎么就能若无其事的把这么丢人的话说出来!

当然,王琰悲愤归悲愤,却也不可能真让司马煜把脸丢光,只能出去吩咐家丁们散开。

吩咐完了回来,就再控制不住,义正言辞,“殿下翻墙造访,是有什么要事?”

“我来送礼……能不能让你阿姊出来一见?”司马煜好歹还知道这要求过分了些,就踯躅了一阵,“——她喜欢花吧?”

“……”

王琰当然不可能真把阿狸叫出来。也不能真咬司马煜一口。

他怕司马煜发疯,再翻墙闯阿狸的闺房。只能答应把樱草花留下,替他转交。

总算把司马煜打发回去,眼见着他出门上了车,回去台城,王琰才松了口气。

王琰是个君子,答应了,自然就做到。回头就去找阿狸,将樱草花送过去。

已是隆冬。不知谁送了一枝红梅来,枝条细密如林,花开繁盛,一室馥郁。

阿狸正陪她阿娘说话,坐在下手。她身旁放着针线,手里还捏着一张帖子。信封就搁在针线笸箩里。

王琰低头一瞧,见信上字迹挥洒里又不乏秀丽,该是女孩子的手笔,左下落款是一个“谢”字。信封上搁着一枝红梅,花苞错落,只两三朵晶莹开放,十分的简洁风雅。相比之下,他手里那一大捧樱草花固然喜人,却未免俗艳。

两个人见王琰进来,就停了话头。

阿狸娘就笑道:“哟,阿琰也知道送花来了。”

王琰汗颜——他还真没想过,就含糊道,“是……朋友送的,觉得阿姊可能喜欢。”

阿狸弯了眼睛点头,上前把花接到手里。早有丫鬟送进注了清水的花瓶来,阿狸亲手插好了。

“这花能捧到手上,看着就喜人。”阿狸觉得,这个时代的人就是太雅了,让她过得很有压力。

这捧樱草花多可亲,送这花的人,肯定也是个跟她一样的简单俗人。俗人多一点,世界才有滋味嘛。

王琰草木皆兵的等着卫琅发招,结果卫琅好像根本就忘了有这么回事似的,十分无辜并安分着。

王琰:……你玩儿我呢!

转眼就到了腊月。

过了腊日,家里就开始制备年货,几处庄子也送来供奉。阿狸娘就有些忙。

这一天阿狸正在给绣荷包,忽然又后院的老妈妈来报说:“外边有一对母女求见,说是……大姑娘的妹子。”

阿狸没开口,就已经有牙尖嘴利的丫头笑骂:“胡乱攀亲的多了。管他什么人,从外边进来的只管报给管家。找大姑娘算什么事?”

那老妈妈就有些羞臊的,一面应着告退,一面嘀咕,“我瞧着是有几分像的……”

阿狸心中一动,沉思了片刻,便道:“领进来吧。”

13少年心事(下)

家里忙年,跟公子们自然不相干。莫不如说,大人们应酬更多,拘着孩子的时候就少,王琰他们反而更闲了些。

这一日天色晴好,难得的是没有风。

王琰种的水仙花也开了,莹白花瓣,鹅黄蕊盏,甜香四溢。十分悦目。

更重要的是——王琰想过个安稳年。卫琅总没动静,他心里挂着,不上不下的很难受。

所以他就借了个由头,给三个人下了帖子,说是上回谢涟请他们赏雪烤肉,也该他还宴了。就选了这么个小日子,请他们来看水仙,吃点心。点心自然还是他阿姊精心烤制的。

——王琰已经想明白了,与其这么遍地撒网的等着卫琅不知从何而来的阴谋,还不如引狼入室,关门放狗。

至少这样一来,作案时间和地点是他能掌握的,剩下的就是跟卫琅见招拆招了。

谢涟他们很赏脸,一大早便齐聚一堂。司马煜最积极。他跟卫琅谢涟不一样,没有“世交”的便利,不是王家坐上常客。

太子的身份在,他光明正大来势必兴师动众。偷偷摸摸来——王家家丁又不认识他!上一次他还是翻墙进来的。进来就被家丁发现,做贼似的被追赶喊打。太艰难了。

所以这次能拿着帖子进来,司马煜做了万全的准备。将太子宫上下搜刮了一统,所有女孩子可能喜欢的东西,都打包带了进来。

他想着,都是在一个院子里,总归有机会见阿狸一眼的。

可惜他打错算盘了。

王琰根本就没让他们进内院,只将他们请进自己的书房。

——王家是三进三出的庭院。自南入门,最前面一进是外厅。王家势盛,王坦又是将军府长史,庶务最忙,便是在家里也常有公务往来,外厅便用于接待这些人。

中间一进便是正堂,正堂正北六间房是正厅,王坦夫妻住这边。东边隔出一个院子,院子里多种青竹,青竹环伺着洗墨池,环境清幽,是少年郎们读书习字的地方。西边也隔出一处院子,多种红枫槭树,是客房。

再往里一进便是内闺,住着老太太、家中女公子们,并几个年少的公子。

因此司马煜进了东厢院子,望着后面一道锁得紧紧的角门,心情一面低落着,一面雀跃着——这回可只隔了一道墙啊。

他望了谢涟一眼,谢涟正在看王琰屋子里挂着的字,模样十分的淡泊寡欲。

——他当然“寡欲”。反正他想见阿狸容易得很。不管是来拜见王家的姑婆,还是让七妹帮忙请阿狸去做客,都不过是兴之所至。

谁让他们是世交呢?谁让他近水楼台呢?谁让王谢是官配呢?

他才用不着走歪门邪道。

谢涟知道司马煜在暗恨。虽然这么想不厚道,但不可否认,谢涟此刻心情很好。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手足要夺你衣服时,虽不至于真砍他一刀,但心里总归是有这种冲动的。

谢涟一面观摩着王琰墙上的画,一面就想到阿狸送去的书帖那笔很拿得出手的字。

人说字如其人。阿狸为人娇憨可亲,那笔字却锦绣风流。想心里也有一段高山流水,也有一笔回风流雪。这样的姑娘是不俗的。做女儿时是闺秀,出了嫁便是嘉妇,该能与他情投意合,举案齐眉。

谢涟父亲早逝,一直跟在叔父身旁长大。虽叔父待他就如亲生,因他资质过人,有时比亲生还要看重,但谢涟心里却分得清。叔父是叔父,父亲是父亲。

他阿爹只留下一子一女。日后光耀门楣,传承香火,只能靠他一人。男子必要成家、立业,而后才可独立于世。

他第一次见阿狸时,就已经明白了这些。他也知道,他阿姊对阿狸说“留下给我家当媳妇儿”时,固然调侃,却也不是一句笑话。

只是——

谢涟眼角余光瞄道司马煜,也略略有些心烦。

这个年纪、这般性情的少年,心里都憋着一股劲。不论什么东西,不论什么人,有人争抢时,都必得光明正大的赢取了,才是自己的。

王琰没开窍,当然不明白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他一腔心思都用来盯着卫琅了。

卫琅摸摸砚台,他就想——难道他要直接写信喊我阿姊出来?

卫琅翻翻书,他又想——不会在书里夹了什么了吧?

卫琅拨弄水仙花,他又想——喂!太子虽然不靠谱,好歹他那把樱草花是亲自带来的!

卫琅终于露出了百无聊赖的姿态,王琰才想他不会想麻痹我的戒心吧,就听卫琅抱怨,“不是请我们吃点心吗?”

王琰扑地。

仆人们端上点心来。十六盘,盘盘不同,各自摆成精巧的花样。大的只有四块,小的密密叠满盘。热的暄软甜香,凉的酥皮薄脆。白如玉,金黄如麦,浅碧如叶……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又有些不忍心吃。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世家饮食上一贯穷工极巧,日费万钱仍觉得无处下箸的都有。这么多样点心却是头一回见。

卫琅都忍不住说:“我怎么就没这么个阿姊。”

这话说得很辛酸——小时候被阿姊们抢着梳妆抹胭脂的遭遇,实在太惨烈了。耳濡目染,直到如今,他穿戴女装、涂脂抹粉依旧手到擒来,毫无生疏。

对着这三个人惊叹的模样,王琰很想保持淡定谦虚,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小得意。

从盘子里夹起一样给卫琅,“尝尝看,这个是我阿姊拿手的。”

正说着,便见司马煜和谢涟同时抬起了头。目光追远。

王琰下意识跟着望出去,便见他阿姊带着个清秀水灵的小丫头,从角门那边过来。正说笑着往主院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