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云胡不喜(58)

先做了四柄,太夫人和她阿爹阿娘每人一柄。剩下那个原本是要给谢景言的,结果让鹤哥儿瞧见,当即就顺进自己口袋里了。雁卿跟他追打了半天,不但没讨回来,还赚了个“小气”的评价。连太夫人都替她抱不平了。

后头就又做了四柄,鹏哥儿、月娘、谢景言一人一柄。剩下的那柄当然就是给元徵的。

扇子做好了,又想起来,这还是元徵头一回正儿八经的庆生,不比往年。雁卿就又用小胖手握着笔,跪坐在书案前端端正正的写了一张贺帖。她的字依旧没练出来,圆滚滚的糊成一团,看着虽也十分有意趣,可显然是颇不雅观的。

雁卿就举着帖子左看看、右看看,扭头问月娘,“其实也没那么丑,对不对?”

月娘:……

雁卿就把月娘的无语当默认,自欺欺人的、心满意足的将帖子一阖,完工了。

“重要的是心意——心意。七哥会懂的!”

元徵确实是懂的。翻开帖子看到雁卿那笔丑字,不由先会心一笑。读完了依旧不忍收起来,便摩挲着翻来覆去的读。

区区十来个字罢了,再怎么去细读,又能读出多少东西来?到最后也只是令自己怅惘烦乱罢了。

——他并不是什么云淡风轻之人,反而比常人欲求更多更深。自幼就不曾满足过。只是他比旁人更早明白世故人情,知道你越迫切想要时,旁人便越居货待沽。便素来都不爱表露真心,只做出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的模样。

也只对雁卿,他才会说出“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这种话。因他知道雁卿待他毫无保留,凡他索要,她便给予。他们之间是无需隐瞒、谋夺的。

可所谓贪得无厌便是这么回事。他想从雁卿身上得到的,永远比她给的更多。

甚或该说,他其实是暗暗的想过的,若雁卿只是他一个人的便好了。

上回在演武场上,他已失态干涉起雁卿的交游来。那时他就明白自己越界了。

虽雁卿依旧顺从了他——可她生性爱自在,一旦被迫俯就他的事多了,只怕渐渐就不爱和他来往了。

所以自从演武场上回来,两三个月来他一直刻意的压抑着自己,不使自己过多去干涉、追迫雁卿。

他只想在雁卿面前做出她喜爱的大度、淡泊的模样,免得令她生出戒备、疏远之心来。

可他天性就不是这么淡泊的人,压抑久了,只越发令自己烦躁渴求起来。

幸而总有些旁的事要来分去他的精力。

#

元徵的庆生宴上确实来了不少人。连皇帝知道庆乐王府要摆酒,也赏下墨宝来为元徵添彩。

其实一个十二岁少年的生日有什么值得大张旗鼓的庆贺的?

还不是因为元徵的身份?自元世子殁后,庆乐王府便渐渐淡出世家交际的圈子,已有十余年没什么动静了。世家大族韬光养晦可不是为了就此沉寂下去——也确实到了庆乐王将他家新长成的儿郎引荐给世人的时候了。

又有皇帝为之张目,朝野上下便都擦亮了眼睛,纷纷等着看元徵的初次登场,看他是否真正继承到其父的才情和风华。

☆、55第四十三章下

这次宴会便出乎雁卿预料的盛大,长安勋贵、豪门几乎悉数到场。光招待女客的席面就铺排了整整两殿,不少平素养在深闺不大出门的娇客也都露面。雁卿入席后,打眼一望,竟有大半女孩儿是她不曾见过的。

主母们既然带了掌珠出来,自然就不吝夸耀。正各自攀谈着,不时令如花似玉的女儿上前与长辈相见。世家女自然都养得极好,容止秀雅,谈吐妥当。一时间满殿的衣香鬓影,轻语浅笑。却也繁而有序。

这样的场面难得一见。

便有人悄声私语,“这光景不像七哥儿庆生,倒有些像当年九叔当年选妃了。”

又有人轻笑道,“世孙也十二岁了,可不转眼就到娶妻的时候?你当他们都没打主意呢。当年说人家是‘天煞孤星’,避之不及,这会儿又上赶着凑过来,真是人情冷暖……”

“此一时彼一时。”另一人道,便压低了声音,“七哥儿‘天煞孤星’的名号,是有心人故意栽赃,不是真的。”

“这倒不曾听说——不过也早觉着这名号颇有些古怪。元世子去世时他还在娘胎里,都能说是他克死的。其余韩太尉夫妇、庆乐王妃……纵然不算长寿,可也都过了知天命之年。正经该预备后事的时候,怎么就怪到他身上了?”

“我也这么想来着,还是前日听了消息才明白过来……你就没瞧见这席间少了什么人?”

便有人四面一扫,略思忖片刻便恍然大悟,道,“你是说——”

另一个就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道,“可不就是他么。”

“要是他做的,还真不奇怪……当年外子就劝过庆乐王,说侄子有侄子的养法,嫡子有嫡子的养法。非要将侄子当亲生的嫡子来养,迟早养出他的非分之想来。到底还是让外子言中了。就是委屈了元徵这孩子,白白背上克父的名声,受了这么多年的排挤。”

“可 不止是排挤——这些年我们府上钱粮出纳、人事调度都由他管着。七哥儿在府上时,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简直就是数着日子在活。谁知离开府上去渭南守了三 年孝,竟康健如常人了。回来后九嫂就多了个心眼,令七哥儿分灶出来,一应饮食花销都不从府上走。就这还躲不过呢。前阵子,王爷赏下樱桃酥,结果让给手笨的 小厮给打翻了。恰七哥儿抱回只兔子来,便让那兔子吃了——谁知不过歇个晌的功夫,那兔子就悄无声息的僵死了。这才知道府上有内贼,追查起来。”

“呀!这可真是丧心病狂。养条狗怕都比他知恩些!”

“可 不是么!这一追查,就枝枝蔓蔓的将他做下那些事悉数牵扯出来。才知道这些年他竟一直想害七哥儿,好取而代之。王爷让他伤得心灰意冷,随七哥儿发落他。七哥 儿顾念王爷养他一场,还想着留他一命,远逐出关外就罢了。不成想白上人在皇上跟前提了一笔……到底留他不得了。”

两个人就各自感叹了一回,其中一个又道,“可真是又毒又蠢,莫非他以为毒死了世孙,人就查不到他身上去了?”

另 一个道,“我也有此疑问呢——还是白上人说,凡毒药都有剂量,能毒死兔子的剂量用在人身上,大约就只是令人变得孱弱多病,看不出明显的迹象。可天长日久的 在体内积聚起来,人迟早要不治而亡,还不易追查出原委来——若不是这回七哥儿赶巧抱回只兔子,只怕还要继续受他的毒害呢。”

她们虽刻意压低了交谈声,却并没有避开人——这样的消息总是传得飞快,何况庆乐王府这两个月来的风声长安城中多有耳闻,对细节原委都十分好奇。见有人说起,纷纷留神细听。

待开筵时,已人人心中有数。

这 消息不可谓不惊人。这十余年间,提起元徵人人想到的都是病弱与命硬,谁知这两样竟全是小人暗算。且还不是寻常小人——庆乐王善待年幼丧父的侄儿,一应起居 待遇都比照嫡子。到头来却被反咬一口,差点连仅有的血脉都被害死。怎不令人警醒?又庆幸到底邪不压正。元徵虽年幼,可一旦发难,就能将堂叔十余年的经营一 朝拔除,可见心性果决,也不是平庸之辈。

虽不表露出来,却也有许多人懊悔不曾在元徵落难时慧眼识之。此刻虽来得及锦上添花,到底还是落于人后了。

便都不自觉的便看向林夫人和雁卿。

谁不知道雁卿与元征自幼交好?彼时人还笑他们是“痴儿配煞星”,此刻则有些暗恨偏叫个痴儿得去先机了。

雁卿初时还恍若未觉。

她与这些闺秀们原就不十分亲近,自然不会凑过去和人说话。也只领着月娘和李家姐姐笑谈着家中琐事,因李家姐姐爱她手上折扇,还一同鉴赏了一会儿。

她尚未听闻元徵家的事。虽也疑惑今日怎的来了这么多人,却更庆幸——人多分桌,她不必和纪雪、韩十三娘坐同一处了。

待 到四面目光不时望过来,才略微在意起来。主要还是为了月娘——她这个妹子最在意人的眼光。虽有天生的雅致秀美,奈何年幼体态不足,许多礼仪、举止做着都略 显幼稚。不受关注时倒还罢了,旁人频频望过来,她便总觉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出错了。虽与旁人笑谈如常,却已不自觉的去握雁卿的手。

雁卿为令她安心,再瞧见有人望过来时,就领着她直接上前去行礼寒暄。

——林夫人养雁卿从不藏在深闺,反而要令她多见人识物。雁卿自己也是三五岁时就随林夫人出门会客了,倒不是林夫人不疼月娘,才故意带她到人前被挑剔。

因此雁卿在人情世故上虽十分的不机敏乃至愚钝,却也从不怵场。

她主动去与人寒暄,旁人又对她十分在意。不过三言两语,就将话题引出来了,“妹妹不知道王府上发生的事?”

——都觉得雁卿与元徵亲近,原以为她必定洞若观火,谁知她竟一无所知。可见她和元徵的关系也不是那么亲密无间。说话的人便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就半炫耀的将自己所知巨细无遗的说给雁卿听。

上一篇:如意娘 下一篇:明月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