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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104)

贺敏要为难他,恐怕真能贴着底线把他的尊严刮得渣都不剩。

……大龄未婚男青年如赵文渊者,也会有婚前焦虑。

雁卿被林夫人差遣来看她三叔,防着他临时出状况,就见她三叔时而视死如归,时而还想挣扎的纠结着,还真以为她三叔出什么大状况了。

待问明白了,听他三叔讲述当年怎么被贺姑姑压榨油水来重建龙城往事,忍笑忍得肩膀都在抖。

不过她最喜欢她三叔,也不可能对他的焦虑无动于衷。想了想便道,“那我跟你一道去迎亲吧……若贺姑姑就是不肯出来,我就偷偷溜进闺房里去,帮你说好话打动贺姑姑。”

赵文渊:……就靠你?

想了想就道,“你去?那还是少说话,多装可怜吧。比起口才,你的脸面还更能卖一卖好。”

雁卿承认自己嘴笨,也不以为忤,信誓旦旦的点头,“那我就去卖可怜。哎,谁叫三叔没别的办法了呢?”

赵文渊:……喂,怎么听着向我在卖侄女儿啊!

向林夫人打过招呼,雁卿就换上男装,打扮成一个眉目如画的小公子。

林夫人是懒得同这叔侄俩费口舌了,便叮咛鹏哥儿、鹤哥儿,“看好了雁丫头,别弄丢了她。”

雁卿:……

赵文渊的迎亲队伍也多是从他的狐朋狗友里拉来的,都是膘肥体壮的大头兵,嗓门够高。他的思路也很正统,吵也把人吵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三个素来不怎么和他论辈分的小辈——鹏哥儿、鹤哥儿和谢怀逸他儿子谢景言。

雁卿跟着赵文渊出来,谢景言也是一眼就看见她。所幸并未叫破。鹏哥儿要帮着赵文渊管着迎亲队,不能随时跟在雁卿身侧,谢景言便默不作声的驱马至雁卿身边,同鹤哥儿一左一右的护持着她。

鹤哥儿知道谢景言对雁卿的心思,早就死防着她,便要插进他们之间。谢景言也不同他争,只抿着唇一指雁卿的另一侧。鹤哥儿迟疑的扭头去看,就见一个络腮胡子的肥壮大兵正同雁卿搭话,“小兄弟生得跟个女人似的哈哈哈,带把儿了吗?”

鹤哥儿风一般的就杀回去,一眼瞪过去,“这是我家老三,我阿娘的心肝宝贝儿!”

肉山似的汉子竟抖了一抖,噤声赶紧离远些——林夫人的彪悍之名,在军中比长安传得更凶残百倍。

雁卿还惋惜呢,见他躲得跟老鼠躲猫似的,只好回头问三哥哥,“把儿是什么?迎亲要带吗?”

谢景言:……

鹤哥儿又一眼瞪过来,谢景言就又抿了抿唇,笑道,“不用,他和你说浑话呢,别理会。”

意识到她竟是拿浑话来问谢景言,雁卿脸上就一热,不再做声了。

因这窘迫,也就记起谢景言上回对她说过的话。她虽未细想,却隐约也有些明白——谢景言是不愿意让她当哥哥、同鹏哥儿、鹤哥儿一般看待的。

越发不知该怎么同谢景言搭话了。

谢景言等了一会儿,便笑道,“不说旁的,你怎么也跟来了?”

雁卿道,“我来帮三叔迎亲。”鹤哥儿插嘴道,“你是跟来看热闹的吧!”雁卿便也笑着承认,“顺便看热闹的……”她急于打破尴尬,忙接着说,“我活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来迎亲呢。三哥哥以前迎过亲吗?后头都要做什么啊?”

谢景言待要说没有,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雁卿见他待答不答,越发不知如何是好。而谢景言见雁卿满脸通红的局促着,便又一愣……才要说什么,后头便响起震耳的鼓吹曲来。

迎亲礼上自然有热闹喜庆的乐曲一路相伴。

这会儿说什么都听不见了,谢景言便也释然,笑道,“还远不到我迎亲的时候呢。”

☆、96第六十四章 下

一行人伴着催妆曲一路至城郊,贺家的房宅前。

历来催妆都在黄昏时分上门。这一日天好,近晚十分铺起了红霞,长安近郊秋叶胜花,明黄重红,绚烂多彩。天地辉映,只见一片明灿之色,且暖且喜庆。

近百人就在门前簇拥上来,乐人吹奏起催妆曲子。迎亲的七宝香车也已备好,赵文渊不得不鼓足勇气下马上门。

进了门第一步便要下婿。顾名思义,就是给新女婿来个下马威。方法也十分朴素——劈头盖脸的刁难、欺负一顿,实在想不出花招折腾人,直接上手扑打也可。

谢景言见识过辽东的民风,心里隐约有数,便轻轻拉住了雁卿,道,“跟在后头,别往前挤。”

雁卿道,“可是我要进去找贺姑姑啊。”

谢景言便笑道,“你现在进不去。”

雁卿好奇的探头向庭院里看了一眼,就见数十铁塔似的辽东汉子堵在外院儿。也不动手,只如一堵肉墙般挡住赵文渊的去路,他往东他们便堵东,往西便堵西。虽说不动手,可赵文渊若敢动手,他们也肯定不会白挨。

赵文渊不摆平这些人,怕根本近不得闺楼。雁卿不由啧啧,笑道,“三叔真不容易……这可怎么过去。”

谢景言笑道,“这也不过寻常……我二哥哥娶亲时,岳家在院里堆了土山,让他拿铁锹铲开。二哥哥是实诚人,一个人铲了半个晚上。”

雁卿“呀”了一声,这回真吃惊了。纠结了一会儿,小声问,“就必须得自己一个人铲完吗?”

“这就看……”谢景言话还未说完,忽听到排山倒海的呼声,随即跟着赵文渊来接亲的大头兵潮水般涌上去,用蛮力和人数就将辽东汉子给撞开了。赵文渊也就趁乱一鼓作气从庭院里穿过去。

后头有人追着说,“他耍赖,快把他拽回来!”

雁卿看到瞠目结舌,又因这热火朝天的气氛而忍不住想跟着看热闹的人大笑——横竖她三叔是过去了,不是他们吃亏。

谢景言便抿唇道,“这就看脸皮够不够厚了……这种时候越实诚反而越吃亏。”如赵文渊这般,就是耍赖冲过去了,哪里还能拽得回来?

笑闹间夜色就沉黑下来,华灯初上。庭院里却越显热闹。

鹏哥儿与鹤哥儿已上前和拦婚的人善后,安抚他们的情绪——毕竟是来接亲的,若过于赖皮,将这些辽东客得罪狠了,真起了冲突,反而不好。

所幸贺琦也不是输不起的人。这阵仗没起作用,也就作罢。

谢景言见院子里没有会磕碰着雁卿的危险了,才有护送着她进内院儿里去。

……比起外院儿水泄不通的架势,内院却是文斗,就只有一个妇人带着十余名女兵守门。

不过因陪同来接亲的人大都在外院儿玩摔跤呢,赵文渊这边得进内院儿来的,也就七八个人——又不能同女人动手。反而更为难。

外头人在高呼“新妇子,催出来”。那妇人听见这上百人的声势,依旧不紧不慢,笑道,“听说赵将军在江南遇上我家姑娘,两船隔水而对诗。赵将军如此才情,今日何不也做一首催妆诗?许诗情动人,我家小姑就出来了呢。”

雁卿不由扶额,谢景言也颇为无奈……人家这是在跟赵文渊算旧账呢。

雁卿觉着——这会儿还是让贺姑姑出口气比较好。

作诗赵文渊还真不当回事,陈情也不难,就是要让佳人息怒,这个真不保准。这些年他的感情经历确实丰富多彩,而坊间传说的事关他的风流韵事还要更加跌宕离奇。贺敏若真听信或是介怀,以后的日子怕要不好过了……

“天上多鸿雁,”他便说道,“池中足双鲤①。十年磨一字,临寄意恐迟。”

那妇人闻言目光虽也柔缓下来——显然能明白个中意味。这兵荒马乱的年代,相去三千里,别离六七年,都不知道人是否还活着,说什么再叙旧情?

当年既然分别,便是不许后来了。没有硬要人给你守贞的道理。

不过道理是一回事,人情又是另一回事了。他固然情真意切,奈何人家要的不是他的解释,就像想替贺敏出一口气。

那妇人便调皮的一笑,道,“这算什么催妆诗啊,十年磨一字,将军这么好的耐性,想来姑娘慢慢的梳妆,您也没什么可着急的。”

赵文渊:……等下,我非常着急啊!

只能继续作诗,“北府迎尘南郡来,莫将芳意更迟回。虽言天上光阴别,且被人间更漏催。②”

那妇人又摇头笑道,“不好。”

赵文渊只能问,“哪里不好?”他改!

那妇人笑道,“如果好,我家小姑此刻就出来了。”

随即又接二连三用刁难人的理由将赵文渊的催妆诗给驳回去。饶是赵文渊才思敏捷,接连三四首诗做出来,也有枯竭之意了。兼不明白贺敏的心意,竟真生出种“坏了,写不出好的来了!不会真催不出来了吧”的不自信来。

他是有捉襟见肘之意,然而先前做的诗都可圈可点。外院儿里给他助威的人更是一声高过一声,院中灯明,因怕不够亮,又点起庭燎来,火呼呼的烧着,气氛越发的喜庆热闹。

眼看着月上中天,时过三更,先前被拦在外院儿的汉子们也堵着院门开始看热闹。

便听有人说,“我们贺娘子是龙城的守灶女,若要娶她也可,你入赘到龙城吧。”这话却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杂七杂八就有附和声,显然也有知晓他们十年因缘的人在,又道,“让我们姑娘蹉跎了十年,做两首歪诗就想娶到她?贺姑娘答应,我们还不答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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