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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103)

此刻待要放进妆匣里,戴习惯了,却又不舍。

雁卿笑道,“就是这个,你带着最好看。”已从她手里接过来,又给她攒上,道,“还是留着它吧,其余的都不要了。”

月娘略一愣,便抿唇笑起来。

她确实也是想将这些东西都锁起来丢进库里去的。

然而待要落锁时,忽瞧见白帕子裹着块珮,心下又沉重起来,她就将那玉佩连同帕子拾起来。

雁卿探头来看,月娘便将手帕打开来——里头是一枚五色流光的玉雁。

雁卿便记起月娘当初收到这玉雁时魂不守舍的情形。本以为她会宝贝异常,如今看来却是一直丢在匣子里令它生尘。

月娘望着那玉雁,也有片刻走神,叹道,“唯有这一件不知该怎么处置……”

雁卿皱眉道,“一同锁了便是。”

月 娘便摇了摇头,说,“这原不是要赠我的。”见雁卿只疑惑,全不往坏处想,月娘才又垂了头解释道,“那日他在檐下同我说话,起身时将这玉雁遗忘在阶前。我提 醒他忘了东西,他随口便说‘你留着吧’。那时就用这帕子包着。先前他也一直笼在袖子里,同我说话也心不在焉的,倒有些小心宝贝着要拿给什么人献宝讨好,却 没能够的意味……”她便一顿,眼角余光撇向雁卿,叹道,“因没讨好到那个人,这东西也就贱了。是以能随意丢给我。”

雁卿哪里知道太子的心思?也只负气道,“既是如此,你又犹豫什么?难不成他丢了不要的,你反而看作珍宝?”

月娘便一笑,心情也是苦涩……太子白白单相思一场,雁卿竟是半点都没有察觉,也就半点都没有怜悯。

不过,太子倒是察觉到她的喜欢了,又能怎么样?

月娘就又叹了口气,“还是想还给他。”她就又将那玉雁包好了,搁回妆匣里,“总觉着必要当面掷还给他,才能出一口气似的。”说完才又觉出底气不足来,小心的问雁卿,“呃……是不是太忤逆里啊?”

雁卿才笑道,“是有些,不过也确实很解气。”

想到那情形,两个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月娘也觉着如释重负、心情舒展轻松起来。

不过她终究还是对元彻心存怜悯,最后又叹道,“也是说说罢了……其实还是希望他能坦白自己的心事。在心里藏一辈子,那得多难受啊。”

雁卿却不认可,“他才不是会让自己难受的人呢……”她其实不愿意去看四周这一桩桩心不甘情不愿的婚事,不过太子和谢嘉琳都是她的熟人,她也不可能不有感而发,“只愿他不欺负谢姐姐就好了。”

☆、95第六十四章 上

朝贺之后又有赐宴,家里一行长辈都得午后才能回来。不过节庆的统筹早几日就已完成,到了中秋这一天反而还算清闲。

姊妹两个一道把零零散散的杂事处置完了,闲下来便又去西厢书房读书。

——自上回见了元徵,虽没有同林夫人沟通过,母女俩却都达成某种默契一般。雁卿只偶尔帮着林夫人管家,平日里勤心向学,而林夫人也不再拿繁琐的家事来刁难她。

雁 卿读书最大的特点便是思维开阔,看到什么都有许多问题要问,问出来也是天南海北,女先生常答不出来。林夫人便又给她外聘了西厢。又因雁卿常出入松涛阁,能 见着赵世番的幕僚,偶尔也有机会向他们请教,这些人也无不是博学之辈。雁卿同他们接触多了,读的书也越来越驳杂。

她是觉得自己耽 误了许多功课,学业越发不及月娘精进。实则月娘的压力比她还大,为免得在她跟前显得孤陋,也囫囵吞枣的看了许多书,案头常叠得满满当当。她同雁卿不同,雁 卿是喜欢读书,她读书则是为了气质华贵、谈吐典雅。不得不读的书多了,就更多是靠毅力而非乐趣坚持。

这一日也是不一会儿就倦怠了,看雁卿读得津津有味,便独自去外间竹台上打棋谱。

竹林幽静,一晌安然。

杜煦跟着鹤哥儿来到西厢书房时,已是晌午偏后,斜光入户,在阴凉的小书房里落下明亮温暖的窗影。月娘侧坐在窗子那侧,垂着睫毛专注的思索棋路。外头天光晴明,竹林清幽。他一时就有些看住了。

不过少年心性沉稳,待意识到,立刻就移开目光。

朝贺已结束。家中长辈们被皇帝皇后留下议事,尚还未回来。鹤哥儿倒是下值了,正碰上杜煦来送中秋贺礼,顺便也就带他来慈寿堂书房里取书——太夫人答应过,她的藏书杜煦可以随时来借阅。

雁卿在藏书室里。就只月娘一个人迎上前行礼。

鹤哥儿对月娘不亲,可又碍于太夫人和雁卿,不能明着不喜欢,干脆便躲着她。这时候不期而遇,就不大自在。不过他不是嗜书如命的人,哪里知道太夫人十万卷藏书里都有些什么,也只好问月娘,“《白虎通义》去哪里找?”

杜煦不免讶异——如雁卿、月娘这样的小姑娘,能通读五经的已是凤毛麟角。加之今文经大都散佚不传,如今还知道这部书的也就只有儒门子弟,寻常读书人怕都不曾听说过。

月娘却随口便指点,“在内二间乙部,进去第三排书架上。”又差遣丫鬟去取,补充说,“最后一卷在我那里。”

杜煦也就不得不问,“三姑娘已读过了?”

月娘便笑道,“随手一翻罢了——素来都好读书不求甚解,过目而忘。”

杜煦寡笑,闻言也不由莞尔,“姑娘过于自谦了。”

他们书生见书生,心有默契,鹤哥儿却是个大头兵,只觉得肉麻无趣,干脆也不搀和。

杜煦性子不大放得开,见鹤哥儿沉默,也就无多话了。一时室内寂静,他略觉尴尬,便踱步到窗前去。棋盘就在外头床下,十九路黑白棋,棋子星罗密布。杜煦略觉着眼熟,细细观摩了一会儿,便问道,“姑娘师承何处?”

月娘道,“弈棋拜颍川周侍棋为师。”又道,“周先生说,这是他进翰林院前,同蜀郡黑石先生的对弈局。也是平生得意之局。”

杜煦道,“黑石是恩师雅号。谯先生也是国手,执黑不败,稳如磐石。”他嘴唇就轻轻一抿,“也有说貌黑,性如石的。旁人便称他黑石先生。”

雁卿得知鹤哥儿同杜煦来到,出门见礼时,便看见杜煦在同月娘下棋。

少年精悍挺拔,少女柔弱文静。各自沉默、思忖,以棋局手谈。明明目光不相交接,却又很和谐融洽。

雁卿便不忍心上前去打扰了。

杜煦确实同太子不同。

太子头一次见月娘就起意调戏,第二次见“月娘妹妹”就已叫得朗朗上口。这些年遇有节庆都不忘赠月娘珍珠。

而杜煦虽得了太夫人的许可,随时可以到西厢藏书楼借阅,却多是辗转请鹤哥儿帮他取书。一个月里统共亲自来了两回,遇着月娘去挑书,也是规规矩矩目不斜视的同她平淡说话。得说过于持重了,难免就有些沉闷无趣。

偶然同雁卿说起来,月娘也默然无语。最后只道,“儒门子弟端正无邪,也很好。”

第六十七章

谢嘉琳入主东宫后,太子同赵家的关系也略有缓和——赵文渊同贺敏定亲,而贺敏认了谢怀逸为义兄,算是晋国公一系。多少也化解了太子对他的芥蒂。

不过赵文渊依旧对太子心怀防备,毕竟被用那种手段算计过。他这样性格,可降之以力,却不可屈之以诡诈。而太子行事,却颇有些旁门左道,不似人君。

赵文渊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向他二哥看齐,成亲后就谋一期外任,离太子远些……

不过想到日后伐陈,又无法下定决心。陈国虽政局糜烂,却文化昌盛,他在江南搜罗过藏书,知道陈国皇帝宫中不仅奇珍异宝无数,更汇聚有近百万卷书。而北朝世家多以武力起家,对文儒心有轻蔑。日后攻入陈宫,怕要劫掠烧杀。若让书籍毁于战火,便是时人的罪过了。

……若想挂帅出征,就不能安安稳稳的去地方上当亲民官。还是得在朝为官。

不过这也都是成亲以后的事了。

九月初三,贺敏的弟弟贺琦来到长安。房子早已买好,贺敏便从别院里搬出去,回家待嫁。

她这个人常破除陈规,可她墨守起陈规来也是有板有眼。按世俗,婚嫁前女子要同未婚夫避讳。她也果然说不同赵文渊见面,就不同他见面了。赵文渊接连吃了她好几个闭门羹,终于稍稍有些担心……照这个趋势,贺敏怕是真想在迎亲礼上狠狠的刁难他一回啊。

娶亲日,青庐早已搭建好,家里里里外外都在忙碌着准备迎接新人。赵文渊这个新郎反而惴惴不安起来,平日里他是个最能干的,这一日却处处碍手,接连让林夫人嫌弃的三回,终于被赶到一边儿去,“没事干就去书房里看书去……未时再过来。”

“未时过来?”

“未时——到时要带上人去催妆,你不会连这个也忘了吧?”

赵文渊当然没忘,他怕的可不就是这个!当年在龙城,贺敏可不是没为难过他。他堂堂燕国公府的三公子,钟鸣鼎食、才高品洁,跟她唱黑白脸讹诈奸商的事都做了。仔细想想,他身上每一份潜在价值当年似乎都被她压榨利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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