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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重生手册/皇后当自强(3)+番外

他静了一会儿,小声道:“可是娘亲会走。”

我说:“不会。娘亲一直陪着韶儿。”

他拽了我的衣领,过了好一会儿,忽然说:“……韶儿睡着了。”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脊梁,低声道:“娘亲没有走。”

他身上放松下来,渐渐鼻息平稳,安静的睡了过去。

这一夜我睡得很是安稳。

醒过来的时候外面仍在落雨,天阴沉着,看不出时辰。

外面无人进来伺候,韶儿也还在我怀里熟睡,我便不急着起床。

雨声静谧,外间不闻鸟鸣人语。空气湿而沉,博山炉里蒸起的香雾也凝滞了一般,时光仿佛不再流淌。

我勾了勾韶儿的小鼻子,心中那久违了的宁静与柔软让我什么也不愿思考。

韶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问道:“娘,天亮了吗?”

我低声道:“还没,再睡会儿吧。”

他“嗯”了一声,往我怀里钻了钻,小胳膊搭在我腰上扣住,软糯糯道:“天亮了叫醒韶儿,娘亲陪韶儿一起去看皇祖母,好不好?”

我犹豫,然而对上他黑漆漆的大眼睛,不觉便点了头,“好。”

韶儿生得像苏恒,眉清而长、凤眸微挑,皮肤玉一般白净。然而此时年幼,尚无苏恒那种意蕴与风情,看上去便异常沉静乖巧。

这般模样,在上一世也只不讨我喜欢。宫中上下、宗室妯娌们都怜惜他,太后更是把他当心肝宝贝儿般疼爱。再有秋娘的关系,韶儿便一直很亲近太后。

然而我虽百般努力过,在太后那里却从来都不讨巧的。去了只怕少不了又要受她磋磨。端看她会不会顾念韶儿,不当面发作我了。

正卯时分,红叶推门进屋。外间宫女们跟着捧衣端水进来伺候。

我已答应了韶儿,便唤他起床。

韶儿很乖巧,虽睡眼惺忪,却不赖床。用圆滚滚的小胳膊一撑便坐起来,安安静静的展开手臂让我帮他穿衣。只是身形略有些晃,黑眼睛里柔光氤成一团,上下睫毛不停打架。

我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他顺着便倒下去。肉肉的小手叠起来枕在脸颊下又睡过去。

我挠了挠他的胳膊窝,他躲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咯咯的笑着滚动起来,忽然便抱住了我的手臂,撒娇讨饶道:“这次真的醒了。”

我笑道:“过来穿衣服。”

我抬手从宫女哪儿接衣服,谁知竟被人截下。一双粗厚的大手抖开衣服,避过我,上前道:“这些事奴婢来做就好。”

这话一说出来,红叶便变了脸色,我也不由沉下脸来……那人竟是秋娘——昨夜我让人看着她,分明就是禁了她的足的意思,谁知她竟轻易出来,还进了韶儿房里,可见在一众宫人里还是颇有积威的。也可见是不懂规矩的。

然而此刻当了韶儿的面,我不能发作她,便说:“韶儿有我照料,今日你便歇着吧。”

——都当娘的人了,还不明白母子天伦、疏不间亲,竟不准当母亲的和孩子亲近,可见愚蠢蛮横。我能容她再出现在韶儿面前,已经是迫不得已。若她再不通情理,我未必还会手软。

幸而昨夜的事,秋娘到底还是怕了的,态度总算收敛不少。跪下道:“太后嘱托阿秋照料殿下,阿秋不敢懈怠。”

我便默不作声,只静静的上前帮韶儿穿衣服。

韶儿虽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已懂得察言观色,小心的戳戳我的手背,道:“娘亲,跪着疼,让姑姑起来吧。韶儿替她认错了。”

我笑着给他穿上小靴子,问道:“娘亲什么时候让她跪了?”

韶儿想了一会儿,似乎弄明白了什么。转向秋娘,道:“娘亲陪韶儿,姑姑就歇着吧。皇祖母那里,韶儿帮你说,不会怪罪的。”

秋娘怔愣着,红叶已经笑道:“殿□贴姑姑,姑姑谢恩吧。”

我怕秋娘再闹腾起来,便抱了韶儿,道:“去吃饭吧,过会儿娘亲带你去看皇祖母。”

长信殿在长乐宫中,去椒房殿略有些远。因此我与韶儿吃过早膳,便上了辇车。

外面雨仍在下,细如牛毛、润物无声。天高云低,宫城矮阔。黑瓦朱墙浸透了水汽,宛若新墨染成,飞檐勾角、台榭楼阁,氤氲在薄雾里,一如画中仙府。

于我而言,却已是恍若经世。

我一生为苏恒生下四个孩子。韶儿是三郎。

大郎质儿与二郎景儿是同胞双生,我怀他们时苏恒已是三分天下有其二的萧王,不再受戾帝节制了。

更始四年秋,苏恒西征长安,留守洛阳的大将杨清谋叛。为保住苏恒后方基业,我挺着大肚子坐镇萧王府,协助部署洛阳防务,代他联络河东豪贵抵御杨清。过度操劳之下,动了胎气,不足月而生下这两个孩子。

质儿死在出生后第二日,甚至没能睁开眼睛看我一眼。景儿自小体弱多病,苏恒即位那年,他被立为太子,随苏恒告天时受了风寒,不过两个月便死在那年严冬里。

景儿死后,我足足有半年光景不知人事,整日里浑浑噩噩,糊里糊涂。忽然有一日清醒过来,便已经生下了韶儿。

上一世我一直不喜欢韶儿。哪怕红叶次次劝我,都劝得不欢而散,我依旧不能笑颜对他。

因为他是苏恒对景儿薄情的证据。苏恒不想立景儿,甚至不想他能久活,所以罔顾我的意愿,强迫我怀了韶儿——尽管我心里也很清楚,景儿必然不得尽天年,不是储君之选。

但那时我只是觉得对不起质儿和景儿。

比起景儿来,韶儿不曾得过多少关爱,反跟着我受尽了委屈。可他最后还是长成个宽仁纯孝的好孩子,我亏欠他良多。重生一次,唯一的心愿,只是补偿于他。

如今他依旧肯亲近我,我固然欣喜庆幸,却也倍觉愧疚。

长安宫城宽阔,马蹄踏在青石地面上的声响便尤其清晰。

我默默想着心事。韶儿坐在我的腿上,大概略有些憋闷,便跪立起来,胳膊肘搭在扶手上,掀了帘子看雨。

——他与景儿确实不同。若我冷落了景儿,他必得整出些事让我注意到他不可。韶儿却连声也不出。

便是为了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我也不能再无知任性下去了。

我从红叶手里接了帕子,扳回他的脸来,给他擦去雨水,“小心别淋湿了。”

他垂着长睫毛,拽了我的衣袖,抿嘴偷笑。我抬手刮了刮他的鼻子。

景儿去世后,苏恒才将我挪到未央宫椒房殿中。在此之前,为了方便照料太后,我一直住长秋殿,与太后同在长乐宫,朝夕相伴。可惜我再小心伺候,太后也不肯对我和颜悦色半分。只因为我一直不肯松口,答应她让刘碧君嫁给苏恒。

——苏恒当年娶我,说到底不过是笼络河北势力的权宜之计,太后并不知情。而我随苏恒征战天下时,太后寡居在樊城老家,身边只得刘碧君悉心照料陪伴。太后虽不曾明许给刘碧君,心里却早决定,等战事稍歇,便给她与苏恒完婚。不料苏恒三年间便夺了天下,衣锦还乡时身边已带了妻儿。

太后是个有主意的人,既认定了刘碧君,便事事为她谋划。

当年我随苏恒回樊城老家拜见祖宗,当着阖家亲眷的面,向她敬上新妇茶。我捧茶在她面前跪了半刻钟,等着说吉利话的亲戚都窃窃私语起来,她才懒懒的接了,却不曾沾唇便随手放到桌上,道:

“你虽是北沈家的女儿,但既已进了我家的门,便该遵从我家的规矩。当年我先给恒儿定了碧君,你进门时也不曾让我受礼。论起来,你该排在碧君之下。但恒儿与碧君没有全礼,自然漫不过你的名分去。我老了,苏家日后自然该你主事。碧君是个稳妥的,有她帮着你一起照料恒儿,我也放心。你便挑个时日,给他们把喜事办了吧。”

分明就是我不帮苏恒纳了刘碧君,她便不认我这个媳妇儿的意思。

幸而亲戚间有人帮我说话,道:“一事归一事,今日是三郎媳妇儿的茶礼,不说别人的事。”苏恒也说:“儿子不曾听母亲说过订下了旁人。父亲在时曾说,四十而无子方可纳妾,儿子一直记在心里。且如今天下甫定,儿子也无心女色。”

这才全了我的脸面。

但太后始终不曾放下这件事,后来我被立为皇后,苏恒后宫只我一人,她更是有了接刘碧君入宫的理由。

那段时日,连刘碧君见了我也倍觉尴尬。平阳公主从中周旋,劝说太后将刘碧君认作义女,以公主之尊选个举世无双的夫君风光出嫁。可惜太后眼里,举世无双的男人只她儿子一个,配得上她儿子的也只刘碧君一人。到底还是趁着我糊涂那半年,将刘碧君塞给了苏恒。

今年二月底,苏恒再次回樊城老家祭祖。太后便命刘碧君替她跟了回去,分明就是想昭告祖先和乡里,刘碧君才是她苏家的正经媳妇儿。

太后的心事,到如今也达成一半了。

而刘碧君的入宫,也是苏恒对我诛心的开端。

当年苏恒拒绝娶刘碧君,我便没有想到,刘碧君竟是他爱慕已久、念念不忘的青梅竹马。直到他下诏废我,却半篇诏书都在倾诉他对刘碧君的旧情,我才知道我与他的过往不过都是一场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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