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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中木马(248)

作者: 王白先生 阅读记录

开过去机场还得一个半小时……放心!地球离了你也照样转。你就不能抬眼望远处瞧一瞧吗?你的眼就是这样才越来越糟糕。

我们打个赌,谁先看通讯类的器材和网络谁就输了。你干嘛盯着我?看看远处……这世上还有那么多值得看的!

……

“你知道吗?”金鳞子在黑暗的视野中淡淡地笑了,低声耳语呢喃,“我把那间房子买下来了。”

虞涟许久没有做声,但他的身体似乎终于在漫长的僵持中松动下来。“是吗?买一座房子很容易。”他淡淡地说,“……可你能买得到我们回去的路吗?”

再也不会有那样的路了。两个急匆匆的、平日里针尖麦芒的年轻人,狂奔在因为战时而封闭很久的通往外界的道路上,以为自己这一次一定能从他人的废墟中找到一条真理。虞涟把车开得很快,埋怨的话一路没歇,水珠子似的满车厢乱蹦,金鳞子听得耳朵起茧,在副驾上不安分地来回调着频段,想要找最近的新闻。

哎——调回去,我要听那首歌——

歌什么时候不能听!新的研究成果发布会,关于造体DNA重复再生技术的独立植入,你非不让我看完了——

方向盘在我手上呢,金泥鳅你给我想好了再说话,否则这趟这么难得机会我俩都别出去,一起翻沟里再医院里躺着,极限一换一,换您这‘人类未来之星’,我可有赚头。

哎,好吧,你烦不烦,两句就生气,不跟我杠一句浑身发痒……我给您调回去,调回去……什么歌来着?怎么又找不着了。

我也就听过,不知道名字。

也许就唱完了吧。你不是最会记事吗?怎么会不记得名字?记得搜一搜就出来了。

我记得调子。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地后退,额发和衣领在惬意的风中猎猎,一个人随便哼着悠然的调子,短短的几个音符反复地在鼻腔舌尖里婉转;另一个人支着手臂在车窗的窗舷上,轻敲着手指注视着哼歌的人。

乃至于回顾此生,在那短短的、焦灼而忙碌、充满了争斗的尔虞我诈当中,好像再也没有比那一瞬间更放松的时刻了。

“前面有闸口拦着,”虞涟低声在他耳畔说,“我打算冲出去。底下有我的人接应……我们可以换个身份,出坪浦港走国际航道,去第三国中转。……去一个再也没有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你觉得呢?”

金鳞子说:“你总是计划得很周全。”虞涟是会把所有事项精确到小时来安排的人;全然不像金鳞子,工作起来要完全的顺着体内的一股劲头一气呵成,从来不顾任何时间地点。在出行旅游上,虞涟就像人形的时刻表,是非常好用又精准的,一个极其自律又有着充足计划安排的人,向来都是令人安心的那一个。

所以,当然了,他在踏进这座医院——也许甚至是更早,可能在决定回到这里的时候,他都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的去向,所有的后续,所有的终局。

“你会跟我走,对吧?”那锐器的尖端刺破了皮肤,沿着身体的表层一直向下划开,直到手掌;尖锐的痛楚猛地扎入掌心,陡然刺穿,再鲜血淋漓地交握在一起。

他拽起他,在众人脱口而出的惊呼声中,猛地向前冲去。

——前面,没有闸口,没有拦截的人群,也没有路——

只有一片落地的巨幅玻璃幕墙,把他们的影子倒映在楼下广场上隐隐绰绰的人群中央。

你说要陪我走到最后。……这一次,你不会食言了吧?

两人的身体越过防护栏腾空而起,重重地撞向玻璃幕墙下倾的斜面。

一瞬的失重恍若悬浮,但紧接着被冲击的力度震得巨响,无数玻璃的碎片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去,在错位中时间仿佛都静止了,能看见细小的碎片上闪闪发亮,像一枚藏在怀表里的像章那样映着两个人的影子。

金鳞子的手臂突然一弯,抓住了旁边的护栏,下坠的势头被狠狠一拽,反倒感觉自己的身子在往上升,那些上扬的碎片转而向地面飞快地坠落,兜头如下了一场淋漓的晶莹大雨。

手臂在剧痛中崩得笔直,几乎要被下坠的力量拉断了,他抬眼去看,金鳞子半个身子挂在平台上边,两人的手掌被一根破碎的安瓿扎穿做一处,握住的手臂上混合了彼此的血液,仅仅靠着这么单薄的东西连在一起。盲眼的人看不见具体的情况,因为失血和重量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够住他的腕骨借力,可却连握也握不紧。

有更多人冲到金鳞子身后,试图将两人向上拉。

放手,虞涟轻声说,带着难以置信的痛楚和鄙夷,声音通过血液震动让他听见。你又骗了我。你根本没有打算跟我一起走。原来到了最后,你还是舍不得你所拥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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