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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长安(18)

李世民抓起一旁的酒杯仰头喝下,但随即又噗一声吐出。

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烫得热乎乎的酒水已经凉透了,喝到嘴里都快冷得掉牙,真是晦气。

心中有股怒火,可理智上他也明白这样的恶劣天气,他没必要抱怨别人。

大家都不容易。

把酒杯随手扔在木盘里,他蹭一下跳起身。

“来人,我要休息了。”高呼一声,他准备睡觉算了。

这样令人郁闷的大雪下了三天,然后很突然的,北风呼啸,但天空却挂上了一轮明晃晃的日头。

一时天地间白茫茫亮闪闪的只晃人眼,到处都被厚实的雪覆盖。

人踩上去,立刻没了小腿肚。

往所有的战马脚上绑好麻布,大军开始缓慢前进。

等到了明水城,抬头就能城门口挂着的罗士信的尸首。

李世民骑在飒露紫背上抬头仰望着那具被冰雪冻成铁块一般的尸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不是他的错,但这是他的痛。

罗士信这个人,他喜欢。

勇猛而有智谋,一路随着他东征西战,这个才双十华年的英雄小将令人意外不断。

当日罗士信主动请缨,带二百轻骑急行军前去助王君廓突围明水,以解刘黑闼的围困。这事听起来挺玄,但他相信罗士信的能力。

这是个猛人,勇不可挡。

而自己也同样自信满满,只要后援跟上,明水势必拿下。

然而自己的自信敌不过老天,他的八万大军竟不是天意的对手。

天意,老天爷的意思不容任何人反抗。

一场大雪,生生阻断了他的后援。

痛失爱将,这还只是一个年仅二十岁的小伙子,他像弟弟一样爱护着,信任着。

现在,这个曾经在他面前风姿熠熠,朗声笑语的年轻人变成了一块挂在城头的冻肉。

冷,这个冬天太寒冷了。

他等不及想回到长安,找寻一片能够温暖自己的所在。

但是,现在还不行。

丑八怪说的对,自己是个小气别扭的人。这天下从来只有他给别人羞辱,还没人能给他羞辱。

刘黑闼把罗士信挂在城头就是对他□裸的挑衅和羞辱。

他绝对饶不了这个草莽庄稼汉。

绝不!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这是他们李家的规矩,也是他李世民的信条。

刘黑闼这个庄稼汉既然敢羞辱他,他就必须要让他明白一下,大唐的无敌战神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打,毫不留情的攻打。

这一次,什么仁厚,什么王道通通抛到脑后。

他只知道胜利,以血偿血,拿命抵命。

当年他能困死洛阳九成的人口,今日他也能杀光明水城里所有的活人。

杀杀杀,也许只有血的温度才能冲淡令人厌恶的严寒。

刘黑闼说到底终究是草台板子,临时凑起来的大军,哪里敌得过训练有素,征战无数的玄甲骑兵和大唐精锐之师。

三月上旬明水被攻破。

这一仗他打的刘黑闼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但刘黑闼能称王也不是个简单角色,绕是在这毁灭性的攻击下带着二百亲随突围逃了出去。

想突围,没那么容易。李世民一贯的准则是要么不打,打就非得打死了事。

但这一次,天意再次捉弄了他。

如果说大雪是老天爷的捉弄,那么来自大唐陛下李渊的一纸敕令则是亲爱的父皇对他的再一次愚弄。

李渊下令让他还朝。

名头很好听,体恤他出征辛苦,让他早点回家去抱老婆孩子,睡热炕头。

但这只是场面话而已,低下的意思大家都能猜到几分。

秦王失宠于陛下了。

整个天策府一片愁云惨雾。

收拾收拾家当,带着他的三千玄甲兵和一干天策府官员,秦王李世民灰溜溜的回长安了。

李渊照例给了他许多封赏,嘉奖他大破刘黑闼,平定河北的功劳。

但这种场面上的恭维和嘉奖已经丝毫提不起他的兴趣,跪在太极殿里,他平静的磕头谢恩,什么话也没有多说。

代替他坐阵河北,继续征讨窦建德余部的是大唐年少有为的将领李世绩,对于他的能力,李世民是信任的。

但是不能亲自手刃刘黑闼替罗士信报仇,这始终是一个遗憾。

而这个遗憾可能他再也没有机会抹去。

带着心中的郁结回到承乾殿,大门一关,秦王闭门谢客。

四月春风似剪刀,剪出了春花嫩柳,长安到处都是一片初春欣欣向荣的美景。

可惜,春风吹不进承乾殿。

秦王殿下依然头顶乌云,胸怀郁闷。

当齐王李元吉跨过月华门来到承乾殿后院时,看到李世民正穿着薄棉锦衣在拉弓射箭。

他驻足不前,看着二哥将弓拉满。

箭离弦,如流星似疾风,咻一下带着呼啸飞出,咚一声正中靶心。

靶心上扎了五六支箭,靶子被射的有些歪斜松动,幸好春风温柔,倒也吹不动。

李元吉轻拍手。

“二哥好身手。”

李世民微微侧身,转头看向他。

英挺的剑眉飞扬起,目光如炬,慢悠悠扫过他的脸。

李元吉上前。

“二哥最近怎么闭门不出,长安的春光大好,不出去走走透透气吗?”

李世民冷哼一声,回转头,从腰里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搭弓拉弦。

“没兴趣。”冷淡一句,手指一拨,弦脱手而出,将箭射出。

咚一声又中靶心。

“老这么闷着,也不是个事呀。”李元吉笑笑,伸出手。

李世民瞥他一眼,把手里的弓给他。

李元吉往他腰里抽了支箭,然后搭上弓射出,轻轻松松正中靶心。

眉撩了撩,李世民哼笑一声。

“不错嘛。”

“哪里,比起二哥元吉可差远了。”李元吉把弓还给他。

见腰里的箭筒空了,李世民撇了撇嘴,伸手摘下来连同弓一起交给旁边伺候着的亲随。

“箭也射完了,坐下来闲谈闲谈吧?”李元吉笑语。

李世民嘴角扯了扯,然后侧头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

“怎么?又来当父皇的说客了?”

“二哥真是料事如神。”李元吉抿嘴一笑,“眼看寒食节就要到了,父皇这次想办的大点,显赫一下大唐一统天下的威风。二哥你

是大唐统一的大功臣,可一定要参加呀。”

李世民哈哈一笑,背着手在廊下走了几步。

“父皇真是好兴致。”

“父皇也是怕二哥你闷在承乾殿里不开心,如今芙蓉池那里的风光大好,视野开阔,二哥正好去散散心。老待在家里,可不像二哥

的风格。”

“这天下有大哥帮着父皇治理,打仗有二位李将军帮忙出力,我不趁这时候享清福,又更待何时呢?”李世民慢条斯理说道,回头

瞥了他一眼。

李元吉急忙跟上前。

“二哥真是说笑了,你是大唐的秦王,父皇的左膀右臂。父皇离不开你,哪里来的悠闲清福可享。二哥,你就能者多劳,这清福还

是元吉享享算咯。”

李世民哼笑一声,转身撩起手臂勾住他的脖颈,一把将人拽过来贴近。

“嘴倒是比以前甜多了。口蜜腹剑。”

“哪里,这是元吉的真心话。”李元吉急忙说道。

李世民没再损他,伸手揉了揉他的肩,然后拍了拍他的背,放开后叹了口气。

“罢了,既然是父皇的意思,我又能如何呢?”说完,他又苦笑一下,敛眉,神情无奈。

“二哥?”李元吉伸手搭上他的肩,不解。

李世民回头,扯了扯嘴角,伸手比作钳子夹住他脸颊拧了一把。

“你可以如愿了,你二哥我已经明白父皇的意思,不会在胡来。”

“哎?”李元吉依然不解,嘴一咧,伸手捂了捂被拧的脸颊。

看他这幅傻样,李世民心情好了一些,轻笑一声,再次揽过他。

罢了罢了,在承乾殿里想了整整一个月,他有些看透了。看透了父皇,看透了整个朝堂,也看透了那些文武百官。

父皇就是父皇,他即使父,又是皇。以前他一直以为父皇是先父后皇。现在明白了,父皇首先是皇帝,然后才是父亲。

父皇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对他百依百顺,永远最爱他的父亲了。

他现在是大唐的陛下,也是他这个儿子的陛下。

儿臣儿臣,即是儿又是臣,无论是儿还是臣都得听父亲的,听皇帝的。

他,只能听话。

李元吉回到自己的武德殿,就看到伺候齐王妃的宫人都跪在地上磕头告饶。内殿里东西扔的一地狼藉,乳娘抱了孩子在旁边轻声哄

,孩子却似乎感受到这里紧张的气氛,抽抽搭搭怎么也止不住。

而千娇百媚的齐王妃杨淑形则撅着嘴靠在凭几上,秀眉轻拧,粉面含霜,星眸微怒。

不过美人生气依然是美人,而且还别有一番味道。

李元吉心头一软,真舍不得这娇人受气。再说她刚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月子刚坐完,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受气伤身呢。

“怎么了?哪一个不开眼的惹恼了我的好王妃,来来,让我来治她。”含了笑,他急忙拎一把衣摆大步上前,俯身搂住杨淑形的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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