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垂了垂眼皮,然后缓缓抬起,看着张晋。
“如果父皇杀了你,我就谋反。”他说。
张晋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另一半的承乾也手一紧,微微抬起身瞪着他。
“开什么玩笑,你不过一个亲王,手里没权没兵。谋反?你怎么谋反你打不出王府就会被他围剿了。”她一边笑,一边说,消瘦纤长的手臂颤动不停。
她的嘲弄并没有使李佑觉得害羞,他只是平静的注视着她,目光坚定而热烈,手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是那么火热。
她渐渐止了笑,也注视着他。
“我知道,你说的我知道。”他轻轻开口。
“别人谋反,为了权,为了天下。我没兴起,对这些我没有兴趣。我只是想和你死在一起,我不想活在没有晋的世界里。”
张晋面无表情听着,然后不可置信的笑了笑,别开头。
对面,是承乾同样不可置信的双眸。
看着她,也为李佑那看似疯狂的话震惊。
她轻轻闭了闭眼,转回头,睁开眼,对上李佑的双眸。
手臂动了动,从承乾颈下抽回手,双臂合拢将他困住。
面对她的审视的目光,他坦然,将自己的心毫无保留的坦陈在她面前。
他一无所有。
所谓亲王,所谓地位,所谓皇权,不过只是因为他的父亲当上了皇帝而已。
除了这些,他还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
他的父皇不爱他,也不爱他的母亲。
他只是一场政治婚姻的产物。
注定是历史的一个点缀而已。
但即使如此,生命中依然会有闪光的东西存在。
那就是她。
一道最亮丽的色彩。
他紧抓不放。
甚至抛弃一切,只要能抓紧着一刻的幸福。
生命的意义不在于是否活得漫长,而在于是否活的精彩。
和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是精彩。
所以他只要这一段精彩就足够。
如果没有了她,失去精彩的人生,他随时可以抛弃。
从握住这双手的那刻起,他就明白自己在玩一个危险的游戏。
危险? 他不怕。
他只害怕像母亲那样永远灰暗的一生。
即使最终的下场不过是烟花一般消失殆尽,但他也要彻底的精彩。
所以他无怨,所以他不悔,所以他坦然。
这份坦然,这份热烈,他只希望她能明白,能认同,能接受。
张晋缓缓扯开嘴角,有些哀伤,有些怜惜的浅浅一笑。
手来回抚弄他的背。
从一开始,她就把他当成那人的替身而已。
同样坦率热烈的少年,同样这样赤裸裸的摆在自己面前,任她挑拣,任她舍弃。
她轻叹。
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
当年她不懂这坦率爱情的珍贵,挑三拣四,犹豫不决,最终成憾。
如今她懂了,命运却将他的儿子推过来。
她接受,却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付出。
心里有些酸酸的感觉,这种坦率的爱情似乎注定是要被她辜负的。
那人的,眼前的。
她低头,微微闭上眼,茜色的薄唇张开,轻轻吻上他的唇。
“馒头。”他低低唤她一声,双手握住她的脸,吮吸她双唇。
馒头。
她心越发的软,圈着他的双臂紧了紧,脚抬起,缠上他。
她知道,她明白,她完全相信。
所有叫她馒头的人,都心甘情愿的为她去死。
这称呼,是爱的诅咒。
肩被紧紧握住,狠狠被扳过。
她满头青丝散乱在枕头上,头一歪,看到身后气的脸都变形了的承乾,胸膛起伏不
“我也可以。”他朝她大吼一声。
“不是只有你。”吼完了,头一低,也朝另一边的李佑吼了一句。
张晋伸手掩自己眼睛,哈哈大笑。
“笑什么!”承乾气的伸手一把抓下她的手臂,紧紧握着,瞪着她。
她笑容渐渐止了,看着他。
黑暗中,他愤怒的双眼闪亮闪亮的。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眼睛口他眨眼。
收回手,她摩梭着手指,上面微微的湿润。
淡淡一笑,这可真是个敏感的孩子,情感过了纤细了。
“吻我。”她幽幽说。
承乾低低抽了下鼻子,亮晶晶的双眸眨动,然后微微闭上,头慢慢低下。
无论她要求什么,他都无法抗拒。
太子,天下,生命,他也可以抛弃。
但为什么就一定要抛弃弃? 为什么不能是拥有呢?
拥有天下,拥有她。
他两样都想要。
他吻她唇,吻她脸颊,吻她鬓角,吻她额头,吻她鼻尖。
用自己的双唇膜拜着她。
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将这张脸扳了过去。
“佑。”承乾急叫,伸手也要去扳。
突然眼前一黑,一双纤长的手蒙上他的脸,尖尖长长的手指像五条小蛇,在他脸上缓缓蠕动。
他一把按住那手,伸出舌头舔那手心。
五条小蛇在他脸上扭动,轻轻抓挠他的脸,痒痒的感觉。
他闭上眼,舌尖抚慰过每一条小蛇,将它们含进嘴里用牙齿轻轻来回的咬,就连相连接的那片小小的蹼,也咬着轻轻扯。
鼻间是那熟悉的天天橘子芳香,甜蜜的味道。
她的手,像糖一样舔。
五条小蚝突然迅速的溜走,他嘴里一空,顿时有些失落。
但很快的,柔软的双唇贴了上来。
他忘我吮吸,伸手去扳她的身体,脚缠上去。
她腿上早已经缠上了腿,身体也被另一股力量朝相反的方向扳。
张晋松开承乾的唇,笑了笑。
“要不,我们猜拳决定谁先来?”她提议。。
炭盆里的火早已经熄灭了,铜质的香炉里点的安神香也早已经燃尽。
屋子里只有平稳安宁的沉沉呼吸声,别无其他响动。
张晋翻了个身,温热的肌肤厮磨而过,她喉咙里咕哝几下,伸手抱住那份温暖。
感觉到她的拥抱,李佑也迷迷糊糊的转动身体,往她怀里缩了缩。
察觉到怀里的人转了身,承乾眼微微张了张,随即便闭上。手臂自动揽紧,贴膏药似的贴上里光洁滑溜的裸背。
昏暗的屋子里悉悉索索碎响。
三人疲惫不堪,睡的昏昏沉沉,哪里愿意理会这声响。
声响渐浙来到屏风边。
咯咯咯,有人轻叩屏风。
三个人挨成一团,一动不动,谁也不醒。
“县主,县主。”有人轻轻唤。
张晋嘤咛一声,把头埋到李佑发间。
“县主,县主快醒醒。”屏风外的呼唤响了一些。
她皱眉,睫毛微微颤,却怎么也不肯醒。
背上的承乾咕囔一声,勉强睁开眼,神志不清的转头。
“怎么了?”他含含糊糊的问了一句。
“太子?快叫醒县主,快!”
承乾伸手使劲插了揉眼睛,闭着眼想了一会,才意识到是如意的声音。于是急忙回转身,推推张晋。
“称心,称心。”他在她耳边叫。
“怎么了?”张晋疲惫的睁开眼,有气无力的问。
“如意在叫你。”他说,伸手揉自己眼,又涩又疼,忍不住要闭上。
“问她什么事?”张晋闭上眼,低低说。
承乾打个哈欠,颓然翻倒。
“什么事?”她问。
“县主,快起来,右武位大将军求见。“如意急匆匆说道。
“右武卫大将军?是谁?”承乾皱眉,不解的问。
张晋在他怀里微微一动,然后身体一颤,一下坐起身。
原本盖着的锦被顿时滑落,露出她纤瘦白皙的身躯。
她猛的睁开眼,嘴微微张开,满脸惊诧。
“阿史那思摩来找我做什么?”她问。
119 鹞鹰
天才不过蒙蒙亮。夜晚拢起的水汽凝结在光秃秃的树枝上,一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亮。
她穿着斗篷,骑着快马,在长安街巷中穿行。身后跟着一匹同样急行的快马。
哒哒哒哒的马蹄翘碎清晨的宁静,在清冷的空气中飞驰。
来到将军府门前,不待马停,她便跃下马。
脚重重顿在地上,一阵酸疼,顿时趺倒。
“怎么了?”身后的马匹赶到,阿史那思摩跳下马,撒开手里的僵绳,一把扶起她。
早已经在门口守候着的小厮急忙上前把两匹马拉住。
她抓着他的手臂,身体微微发抖,抬头看她。
围着毛边的斗篷将她脸遮了一圈。
雪白的毛边称的那乌黑的大眼晴异常幽深。
抓着他手臂的手指微微一紧。
阿史那思摩抿了抿嘴,深吸口气,扶着她往里走。
一言不发,只是相互扶着手臂,似趺似跑,一直冲到里面。
冲到院子里,一眼就看到雪白的帐篷耸立着,和周围的木结构建筑格格不入。
四周都是高大宽敞的亭台楼阁,这小小的帐篷陷在院子里,仿佛随时要被吞没。
她脚步一缓,心里有些酸疼。
草原的狼,就应该待在辽阔的草原。
在平坦的,一望无垠的草原上过着自由自在的狩猎生活。
喝草原上的甘泉,吃苹原上的牛羊,睡在草原的星空下,仰望草原那犹如蓝宝石一样蔚蓝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