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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你来生(120)

二。梧桐巷九号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波澜誓不起,妾心井中水。”蓝宁言笑晏晏的咏诗声还在耳边回响。

我轻轻掩上院门,点着石子路悄悄走了。

蓝宁,请原谅我的自私,你的深情,我无法回应,因为我只有一颗心,而它已经遗落在某个凛冽的冬夜。

蓝宁之貌,羞花闭月;蓝宁之才,不输文姬;蓝宁之德,蕙兰芰荷。

如斯女子,我竟凭空辜负了。

初见蓝宁,她着一身孝服,当街卖身葬师。我在马上,俯视着她被一个人贩模样的人带走,心里只是一阵唏嘘,为又一个平凡女子的沦落扼腕。但也仅仅如此。

再见蓝宁,她已是乐籍女子。娴静处若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琴棋书画,谈吐若兰。皇亲贵胄京城富少,人人以一睹其芳容为傲。

想想自己当时,确实风流。为蓝宁赎身,为她置下东门的住处,甚至家中老父来信催促成亲。我用各种理由来婉拒。

我承认我欣赏她,我知道她爱慕我。但,我就是无法给她承诺。不是因为她的贱籍出身,而是我们之间缺少了一点什么东西。不是没有默契,不是没有思念,不是没有感动,只不过终究万千情愫都不是爱情。我深知她不是那个可以与我共渡一生的女人。

人说:梦好难留,诗残莫续。我自私地享受着蓝宁送给我的微风雨露宁谧温柔,却不懂珍惜她璀璨的青春韶华,直到她笑着倒下,唇边的血花鲜艳夺目,我才坠入无底深渊——没有蓝宁的满目黑暗。

刚到山西那会儿,蓝宁就和我说在我的人生道路上她只是个陪我走一段的人,不可能与我同行直到终点,我还笑她傻。

在晋地的某个县城市集上,我挑了一副耳环送她。当时当地,她的眉眼笑弯成明媚的弧线,鲜活清丽。那是我送她的惟一一份礼物了。平常的用材、不算精致的手工,蓝宁却一直带着,一直……

山西之行本就负着皇上的嘱托,朋党之乱还是隐患。当最重要的一份帐本查处下落时候,我却陷入僵局了。对方层层设碍,不亚于铜墙铁壁。又是蓝宁。当她虚弱地笑着,把那本帐簿交到我手上时,我分明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喀吧喀吧的,好痛。一个花容豆蔻的少女,手无缚鸡之力,她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呢?我扪心自艾,仰天有愧,俯地有悔。

记得我有次生病,昏厥数日,她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最后我痊愈了,她衣带渐宽地病倒了。

她知道我的口味,不喜姜蒜,偏爱甜食。我却不知道她最爱的是哪道菜肴。

我的贴身单衣,她细致地绣上自己的名讳,说要我身上有她的痕迹。

……

我和她相识相知这许多年,但是直到最后失去我才发现她对我是那么的重要。我想给她一个家,但是一切都晚了,我的心愿随着她的渐渐苍白而破灭。我连这个都无法满足她。

蓝宁走后,我万念俱灰。慧远大师说:“昨日花开今日凋,百年人应有万年心。”

一朵花要怎样才算开过?蓝宁宛如一枝牡丹,高贵领傲,完美灿烂。她的生命也许更像是昙花,悄无声息,挥挥衣袖,什么也没有带走,什么也没有留下。

白娘子与许仙,百年修得同船渡。或者,我和蓝宁的彼此错过,只因我们没有在佛祖面前修得万年心?

水中明月水虚幻,影中之影何论大,大地山河尚归尘,尘中之尘休再提。

我沈豫鲲对天起誓,今生今世,得妻蓝宁,终生不娶,永生不渝。

蓝宁,我欠你的,又何止一个誓言呢?……

梧桐巷九号,物是人非。

三。对不起,我爱你

同心同锁,很美的传说。

让我铭记这个故事的,是一个叫做承欢的小女孩。

承欢,我允给她的是永远没有办法支付的幸福。当她喜笑颜开地奔进我的怀抱,然后甜美地唤我一声“豫鲲哥哥”的时候,我总会抑制不住许给她说:等你长大,就做我的新娘。

我喜欢她粉嫩透明的脸颊,喜欢她摇头晃脑的神情,喜欢她笑语吟吟的快乐,喜欢她明澈无邪的眼眸,喜欢她纯真曳荡的声音……

但是这所有的喜爱,我从来不知道会伤害我的小承欢。

她的爱,裹挟着经年的沉淀,震慑了我。

我无法回应。她不是若涵,我说不出那一句“我爱你”,她不是蓝宁,会默默微笑站在身后。她不是那个我只见过几面的那拉&;#8226;青黎,忧郁的暗恋我可以视若无睹。

若涵责备我的直接,我知道,我刺给承欢的一刀,对于她疼痛加倍千百。我以为早些给她真实才是真的爱她。但我遗忘了她孱弱的双肩,担不起成熟的感情失败的落幕。

拒绝承欢,是因为我心中只有那个叫冷若涵的清丽女子,同样拒绝承欢,是因为今生留下了只有蓝宁一个妻子的誓言。

心和承诺都禁锢住了我,我藏在自己的那个小圈子里,独自舔舐伤口。

承欢请旨外嫁蒙古,我还是放下自己的固执,去向她求亲。

看着她眼中的光华渐逝,我竟然不知所措。

雍正八年,承欢阿玛去世。

守孝三年,承欢成亲。

只不过,她的夫君不是我。张若霭,一个同样清矍的人。她成亲那天,我远远望着红灿灿的喜轿,真想冲上去,带着承欢远走高飞。她的丈夫真的可以保护她吗?他的肩膀真的够坚强吗?我在红色的欢喜中独自疮痍。

承欢的记忆中,最后的我是同她求婚的我;我的记忆中,最后的她是嫁给别人的她。

人,犯一次错误是难免;我,犯两次同样的错误就是笨蛋。

失去,然后惋惜。对蓝宁如此,对承欢亦如此。所以我注定孤老终身。

承欢,如果当时我让你进入我的世界,对你而言,究竟是喜是悲?

你的阳光会温暖着我,可我的艰涩会不会刺痛你?

可是如果,如果我真的有机会回到过去,我希望自己可以微笑着为你擦干眼泪,然后轻声说一句:“对不起,我爱你。”

第五卷 番外篇 番外之年妃篇 红颜薄命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我面前摊开的是白居易的《后宫词》,可是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飘忽的眼神早飞去了院子里,仔细聆听,等待那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主子,歇会吧,您在窗前都坐了一下午了,”小丫鬟端了药碗走了进来,抽走我膝盖上的书,“您身子还病着呢。”

容颜顿时黯然,流波似的眼转回了眼前的人身上,“药熬好了?”说罢我接过碗,看着还在冒热气的汤药,轻摇了下头,这一日三顿汤药的日子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我仰脖将药喝完,搭着小丫鬟的手,站了起来,“扶我到床上躺会吧。”

靠着床头,我依然转头满脸期盼的看着窗外,静静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一边的小丫鬟看着自己我的痴迷样不禁红了眼,“主子好好歇息,奴婢退下了,”我看着她静静的离去,在转身的瞬间,她偷偷用袖子抹去眼角的泪。

屋子里异常的安静,只听到自鸣钟“克啦克啦”的声响。

突然我感觉手腕一松,抬手看时,发现一直戴在腕上的碧玉镯子断成了两截。

我颤抖着拣起断了的镯子,这还是在元年,二哥年羹尧平了青海的叛乱后皇上赏的,到如今也戴了快两年了,怎么会突然断了呢?难道是二哥又出了什么事?

一时心情烦躁起来,连带着气血不顺,我又咳嗽了起来。

“主子,”小丫鬟跑了进来,“主子怎么又咳了,要不奴婢再去请太医来?”她边说边给我轻轻顺着背。

“不,不用了,”我摇了摇手,“云儿,你差人去打听打听,看看二哥的情况怎么样了?”

“主子,您自己的身子都顾不过来,哪儿还又心思去顾及二老爷啊,”云儿心一酸,泪又差点滴下来。

“去,去看看,不然,我不放心,”我剧烈的咳着,每说一句话都是如此的艰难。

“好好,云儿这就差人去打听,”不忍看我再受苦,小丫鬟含泪答应了。

咳的绯红的脸终于展开一个笑颜,我就着云儿的手喝了口茶,顺平了气息后躺了下来。

“云儿,你跟了我几年了?”我轻轻咳着,看着眼前的人儿问道。

“自打云儿十七岁那年跟着主子,到现在也有十年了吧,”云儿坐在床边为我摇着纸扇。

我点了点头,“十年了啊,也该放你回家了,”我眼神迷朦,完全陷入了沉思。

“不,主子,我不走,云儿要伺候您一辈子。”云儿激动的拉住了我的手。

我伸手抚了抚云儿的头发,“傻丫头,哪儿能跟着我一辈子呢,我的日子也不多了,还是早点放你出去找个好人家吧。”

“不,不,”云儿哽咽了声音,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红颜未老恩先断,十六年了啊,”我喃喃低语,空灵的眸看向了别处,“云儿,皇上有多久没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