蜚蜚(66)
沈恪走了,他真的要离开她了。
从此后再无人爱她席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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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殊十六岁开始跟着沈恪学画,其实她天赋不高,但他对她很耐心,总是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教她基础技法,颜色调和和构图比例,他会给她讲美术史和艺术故事,会带着她出门感受自然万物与光线变化,那时候她是真的喜欢油画。
她不想叫他“小姨丈”,就问他她还像以前那样喊他“大哥哥”好不好,他笑着说好。
那两年是席殊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她能切身感受到自然万物的奇妙可爱,花儿的娇艳,小鸟的啁啾,白云的舒卷,细雨的缠绵……世界曾经那么美好,他们曾那样快乐过。
如果可以,她愿意拿余生换时光倒流。
她的眼角滑落下一滴泪,有人轻轻地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温柔地揩去了她的泪。
她掀开眼睑时被一片白光刺痛双眼,周遭悄然无声,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天堂,身体轻飘飘的,思绪绵长。
席殊想起了机场的一切,她是不是死了?
“醒了?”有熟悉的声音询问道。
席殊的眼珠子微微转动,一个刻骨的面孔就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她心头一恸,这才有些清醒,她还没死,因为他们不可能一起上天堂。
席殊喉咙干哑,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失神地问:“你怎么没走?”
沈恪看着她微微露笑,温声解释道:“我想出远门前还是要见你一面。”
席殊的眼角又有泪滑下,但她没有感觉,只是觉得脸上冰凉凉的,她哑声说:“你不应该回头的。”
沈恪缄默片刻,又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柔声问:“身体会觉得不舒服吗?”
席殊木然地眨了眨眼睛,她动了下手,手脚的知觉好像尚未恢复,只有脑子醒了。
沈恪坐在床边把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中握紧,他这双被誉为“上帝之手”的画家之手在持画笔时不见丝毫抖动,但此刻却控制不住地在微微颤抖。
他在害怕,也在庆幸,还好他回头了。
从决定要离开的那刻起,他就一直告诉自己他们早就道过别了,不需要再重复一遍,可他不能不承认,他心里一直在期待着,或许她会想要来送他一程,所以当郑亦霏告诉他她给席殊发了消息后,他一直等在候机厅里直到最后一刻才去检票。
他到底还有不舍还有留念,所以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机场的一角人群混乱,工作人员推来了急救床,他看不见躺在上面的人的脸,但是他看到了那人垂落在外的手,他一眼就能认出她的手,他曾手把手教她拿画笔教她勾线上色,曾牵着她走过许多地方。
他想也没想就朝着急救床的方向奔过去,推开了围观的人群扑到了床前,她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儿,像垂死的人毫无生气。
这是个噩梦,沈恪不敢再回溯,他的神情沉寂了下来,微微抬眼压抑着情绪问她:“什么时候开始吃那些药的?”
席殊眼睫一眨,怔怔的。
什么时候?她花了点时间好好地回想了下,好像在他们分手那天之后。
一开始她只是听说情感抑制类药物可以帮助人平复情绪,还能抑制住人类的情感让人保持平和的心态,她和他刚分开的那段时间实在觉得难受,就想着吃些药或许就能好。假装抑郁其实很简单,她去了医院顺利地开到了药,起先她谨遵医嘱,渐渐的,她觉得药量越来越不够了。
每回见他之前她都要提前吃药,这些药削弱了她的激情,在一定程度上也的确抑制住了她的情感,对亲情、对友情她都显得有些淡漠,甚至谈恋爱她都从没有心动的感觉,药物的副作用让她连性快感都没了。
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药好像只对别人有效,对沈恪却一点用都没有,只要想到他她还是心痛得要死。
或许人的感情是可以控制的,但爱不行,他们之间是尾生抱柱是飞蛾扑火,这该死的千古命题真的要折磨死她了。
药虽然不管用,但她还是日复一日地照吃着,这段时间她服用的药量简直是在自杀,除此之外她已经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今天早上起来,她把所有的药都吃了。
她太害怕了,害怕失去他,害怕被留下,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屈服于**将他一起拉下这无尽的深渊之中。
可她最后还是没忍住。
神啊,救救她吧。
席殊无声地流着泪,沈恪看着她,一颗心像被人片开,鲜血淋漓。
他一直以为只要他离开她就能过上正常的生活,可原来站在原地没法往前走的人不只有他,她也还在泥淖中挣扎,他们都以为自己在成全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