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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灰(16)

作者: 挠狂 阅读记录

她一到了底层楼就见了何禅祖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吸烟。

“这大九月的天这么热,”叔婆桂花“砰”的一声放下了盆子,说:“要死了这天,你还杵这儿干嘛呢。”

何禅祖一根烟含在嘴里一直看着外面,不搭腔。

“死鬼样子。”桂花拿矮矮短短的脚踢了他一腿,何禅祖也不躲。桂花蹲下来坐在他旁边的地上,“阿杰死了你以后城里的生意怎么做?”

稻地院子里晒着几件衣服,四圈儿的都是墙,何禅祖吧哒吧哒的抽烟一句话不说。

桂花拿手锤了锤酸痛的脚跟子,说:“阿杰留了这么个一岁多的种,我们家帮着养?你大哥你大姐总是不养的。”

大九月天的台风季还没来,太阳却热的像火球,挂在天边,把山头烤的通地是油。

何禅祖不说话,桂花也不怎么放心上,她都习惯了,只是反复的敲着腿碎碎念:“一大家子都你来养,你大哥却摆的架子十足,我看不惯罢了。现在上头还来了个这么小的女孩子,看上去就不像能干粗活的样子。”

“你少说两句。”

“我哪能少说,瘦的跟干柴一下怎么干活,你还叫我给她擦身子,我是你嬷嬷么?”

何禅祖一句话不说,抽完了一支接着第二支,一次又一次的烟雾罩在两个人之间。

桂花不抽烟却惯了这些山里老爷们的烟味儿,说:“我知道你对这些年轻女人们总是比对我好的。”

何禅祖笑了一声,才说了:“又开始胡说八道。”

“我跟了你三十年,你早就嫌我腻了,我又不会下蛋,给你一个种都留不下。”桂花声音哽了哽,竟是愈发的尖锐了起来。

桂花嘴上念的锐,刺的自己狠,却想着何禅祖能说几句否定的安慰自己。

他们三十年的夫妻了,桂花十九岁就跟了他,有些话不能太直白也不能太煽情,深一句浅一句的就这么试探。

后头的楼里传了一阵脚步声,桂花扭头,果不其然的见了钟霜那裸了粉白色大腿的身影在楼道里出现。

她有点吃力疲倦的扶着墙壁下楼,一会儿功夫没瞧着门口的两个人。

“阿杰入棺时间是什么时候?”桂花回过头来,不看。

何禅祖靠着椅子说:“正午过一刻,大师说的。”

桂花“哦”了一声,看了看何禅祖似乎也没什么变化的侧脸,说:“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何禅祖一支烟缓缓的吸完了,烟草润进肺里。他耸起肩膀深深的深呼吸了一口,起身扭了扭头。

钟霜腿很白,白的好像大雪地里小鸟的红嘴巴,红色的印记一些明显的顺着屁股滑下来。

她穿上了内裤却始终不敢剧烈动作,仿佛护着赤足行走荆棘,步步难安。

何禅祖忽然叫她:“你叫什么名字?”

钟霜停了下,到了洗手间门口了才发现何禅祖,门口晃晃亮的背光边,叔婆桂花也侧过头来。

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个被挖空了的火炉,外头热热的,内里却一片空,被人直白地打量着也不害臊。

“钟霜,”停了少许,钟霜说:“我先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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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过身,衣服还罩着大腿与后背,只是没穿裤子,趿着凉拖。“咔哒咔哒”的从楼上下来了。

桂花一抿嘴,哼笑一笑:“刚才我摸了摸,挺窄的。”

何禅祖转过头,扔了烟换好鞋子说:“你别乱来了,下午带她了解了解习俗,怎么喂奶,怎么敬茶。”

外头天好热,辣辣的像要把人从头到顶劈开,哭丧的声音从山头那边隐隐的都传遍了山村,一直到了这头。

桂花拿了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坐在地上继续数,这一家阿奶哭丧,给多少钱,那一家阿伯哭,给几多。谁做的最像样,额外有几张能给。

稻地外邻着小田,田里的圈笼里养着三只小猪,猪崽子还不大,吃起饲料来“哼哼”声倒是响。

桂花数一张纸钞瞄一眼洗手间,想那姑娘怎么还不出来,这一张那一张的摆好,平铺直贴,桂花掸了掸屁股裤腰上的灰就过去了敲门。

“啪啪啪”几声响,桂花在外头叫:“侄女,怎么还不好?”

桂花嗓门大,中气又十足,浑亮浑亮的一听好健康。

钟霜对着镜子里自己肿起的额角看了又看,才敢略开了门,探出半张脸,说:“叔婆,我中午不去了,是吗?”

“你下头要是那个没来,哪也能去。我们女人家的哪能冒这个险。”桂花拿了一条裤子给她穿,说:“你落了拿这个。”

山里头的人也讲村话,只是跟山下的不大近似,钟霜听的糊里糊涂,模模糊糊,桂花见状教了她几句。钟霜慢慢的也就会了一点,但论起来扎进心窝子里的,肯定是那声困觉,这辈子谁要再问她,她铁定了都不会再答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