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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烟旧(60)

作者: 枕霜 阅读记录

第二日,祁炀就送来了离婚协议书。

烟落看了许久,听见他冷声提醒,“签字吧。”白纸黑字,他早早落了名。

烟落静默坐着。

祁炀专心系衬衫袖口的扣子,不动声色地催她,“我和山口大佐约了看戏。”

烟落唇角微动,她抬眸深深看向祁炀,清晨的曦光映照在他身上,一张阴柔绝美的侧脸,却是暮气沉沉。

“你还记得婚书上是怎么写的吗?”她忍不住问他。

祁炀神情一滞,他背过身去,看着屋外的旭日东升,嗤笑一声,“多少年了,早记不清了。”

烟落凄凉一笑,轻声道:“是呀,多少年了,我也记不得了。”她捏起钢笔,在离婚协议书上果决落了名。

曾经衣香鬓影,曾经绿云纷扰,曾经风烟缱绻,曾经眉黛君描,原以为的地久天长都是曾经了。离婚协议书上的两个名字,离心离德地挨在一处,末了笔锋转枯,露出惨淡灰败颓唐的底子来。

她还记得澜鄞江边那一场盛大的烟花,记得他掌心覆在她眼前,指尖有淡淡的烟味。

她心意凋零时,是他死缠烂打地把自己拖回人间,红笺尚在,一夕山盟海誓便做不得数了,人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祁炀静静将那离婚协议书收起来,“我会让报社登报申明的,”他又掏了张支票出来,搁在桌上,推到她眼前,“我在汇丰银行给你存了一笔钱,够你余生衣食无忧了。”

烟落觉得可笑,她抬眼瞥他,明媚多姿一笑,“去和日本人看戏吧,别误了。”

祁炀眉眼低垂,日头升高了,他身后的朝霞曦光逐渐成了平淡庸常的颜色。

他唇角微动,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默然背身走了。

他们申明离婚的消息一见报,瞬间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揣测什么的都有,更有人说,是大帅夫人看不起大帅奴颜媚骨的汉奸模样才提出离婚的。

烟落离开大帅府时,只提了只箱子,祁炀将人送至了城门前。

他们一前一后走着,还有一截距离,祁炀便站住了,“就到这里了,你……保重。”

烟落闻言步子停住,却没有回头,只一个瘦削的背影,立在斜阳下,祁炀心口有细细密密的痛,他也不敢细想她的伤心。

就这样静静站了许久,烟落把手中的箱子搁在地上,缓缓回身。

祁炀眸光急急一错,故作漫不经心地低眉点了支烟,“你打算去哪儿?”

“回乡,祭祖。”烟落深深看着他,要把人三魂七魄逐一审视过一样。

又是一阵难挨的沉默,一寸一寸在凌迟他一样,祁炀看向她,唇角微微一弯,“好……你一路保重。”去哪里都好,总比陪他夹在日本人和国人之间进退维谷、朝不保夕强,他只想她活着,好好活着。

烟落心口一窒,他们默然对立,她不知道自己还在等什么,还在眷恋什么,还在期待什么,明明已经无以为继。

日暮衰败的余晖铺天盖地遮过来,地上都是凄惶的光,他们的影子长长落下,像一出人走茶凉的皮影戏。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终究,烟落提起箱子来,她环顾城头招展的日本旗帜,一颗心缓缓沉了下去。

她的悲欢算得了什么,还有飘摇的山河,还有打不完的仗,还有遍地的生死别离,这样一个时代,容不下郎情妾意、双宿双栖。

“眼下的时局,前线战士和日军苦苦相持,每天都有人牺牲,国将不国,希望大帅也能站出来为守土卫国出一份力。”烟落轻吸一口气,她知道他不会是叛国投敌的人,之前的妥协只是为了她。

祁炀不置可否,只叮嘱她,“兵荒马乱,一路小心。”

祁炀回了大帅府,夜色渐深,他在庭院中漫无目的地踱步,假山上传来了“喵呜”一声,是之前烟落养的那只白猫,淘气得很,经常神出鬼没的。他忽然想,如果不是生逢乱世该有多好,如果他们只是寻常人该有多好,他们本可以一生一世的。

溜达进了书房,他一眼看见桌上摆着的一本书,书页间夹了东西,打开一看,是一张支票,是他给烟落的那张,被留了下来。

祁炀怔怔坐了一阵子,喊了人过来,“去给山口大佐递个信,后天晚上梦楼有杜老板的戏,请他一起去看。”

名旦

听闻山口要来看戏,杜绍亮本是不愿登场的,实则自打日本人进城之后,他便歇戏了,只是一看戏单子上祁炀点的戏码是《小商河》,犹豫再三,还是应下了。

当晚,祁炀和山口在梦楼看戏,偌大的戏园子只有他们在。

还有他随时带着的翻译,山口问祁炀,这出戏讲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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