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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珠(410)

那个时候,他正当身份煊赫,权倾一时。而那个拥有她的男人,秦王李玄度,除了他那听似高贵的头衔和身份,论权力根本无法和他相比,甚至,在他的头顶之上,还悬有一把随时便会落下的刀。

她却不假辞色地拒绝了他的示好。

他在她那里受的不止是挫败,还有羞辱。

一向自负精明、算无遗策的自己,那回,竟也会被她美色所迷,击晕后任其摆布。

倘若那个时候她趁机杀了他,这个世上,如今恐怕早已没了他这个人。

那一次的经历于他而言,犹如奇耻大辱,他生平首次,亦是唯一的遭遇。但那之后,他想要得到她的心思,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变得愈发强烈。

得到那个女子,叫她臣服于自己,变成了一个盘踞在他心底的巨大执念,从未曾消失。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拿下京都之后,他以摄政身份号令天下,强权之下,万物可摧。

只要除去了李玄度,失了依靠,想得到她心,是迟早的事。待他准备周全,日后取代李氏,开立新朝,他必封她为后,给她无上荣耀。

但他没有想到,东狄人如此无能,令他的计划功亏一篑,如今陷入了如此的困境。

他在梦中,仿佛再次闻到了女子那一头乌发里的幽幽香气,历久不散。醒来,睁着一双泛着血丝的眼,微微出神之际,帐外传来求见之声。

他定了定神,缓缓起身,命人入内。

来人是他的那个亲信,当日奉命去河西寻她,却被李玄度割去一耳,放了回来。

两个月前,沈旸派他潜往东狄,催促肃霜汗尽快再次发兵。

他长途跋涉,此刻方赶了回来。

沈旸见他脸色沉重,心中的不详预感,变得愈发强烈,问肃霜汗如何回复。

他递上回书。

沈旸看完,脸色僵硬无比。他想起自己方才赶回来进入大营之时的入目所见,到处一片颓乱之态,知大势已去,恐难逆转,咬牙下跪叩首,劝道:“主上,东狄战败,内讧不断,肃霜汗短期内不敢再出兵南下了。东都里的那些人,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为今之计,主上不如携了所得之金银珠宝,去往东狄。趁各部纷争,凭主上与肃霜汗的关系,到了那边,必能封王,大有所为,将来等待时机,卷土重来!”

沈旸一语不发,半晌,神情渐渐狰狞,双目赤红,眼底犹如渗血。

叫他放弃这大好河山,逃往漠北的不毛之地,茹毛饮血,苟延残喘,在冰天雪地中似狗一般地和人争食,或将还被追击而上的李玄度打得到处逃窜?

这不可能。

他宁愿全力一搏,哪怕天不助他,死,也不愿如此苟且偷生!

第135章

东都平原三面环山, 只要控制住这条大河,山关不破,凭了数郡的百万人口和这片富饶之地所能贡献的赋粮, 应当能够与京都长久地对峙下去。

天授三年——自然了, 此为京都这一方的年号, 对于去年叛乱、另立朝廷的东都来说,是正元二年。

这一年五月, 桃林大战方结束不过数日, 李玄度看破沈旸计划, 没留给他任何的喘息机会,在他渡河败退到鹿桥驿后, 面对渡船皆被叛军收毁的现状, 彻底放弃辎重, 精选了一万人马,令每人只带够三日的口粮, 在附近百姓的支援下, 借临时拼凑出来的数百条民舟连夜渡河,急袭推进,连续两日奔袭百里, 最后追上沈旸军队,兵分两路,突袭大营两端,南北夹攻。

当时正是深夜, 莫说叛众,便是沈旸, 亦未想到李玄度竟如此快便追了上来,夜间也根本无法探明到底来了多少人马, 只两头遭打,一时间根本无法组织对战,几半数的士兵不战而降,最后靠着一支他自己的亲兵方杀了出来,边打边退,带着只剩万余的残兵,连夜退入了东都。

长夜难明。

他双目血红,身上的明光铠碎裂,脸容染着未拭净的残余的污血,一手紧紧抓着腰间那杀过不知多少人的青锋剑柄,独自立于皇宫摄政殿旁高达百尺的章台之上。

头顶,是看不到半点星光的漆黑夜空,脚下,如临万古深渊。

狂风大作,掠过章台,他身躯被吹得摇摇欲坠,仰头,几欲狂啸。

只要往前踏出一步,一小步便够,一切耻辱,都将彻底离他而去。

宫人奔了上来传话,道群臣获悉他深夜返回,悉数皆赶来拜见,此刻已是聚在下面的摄政殿中等他。

沈旸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身,迈步下了章台,走向那间宏宇的大殿。

殿内灯火如昼。

他尚未走到,便听见里头传出一阵激烈的争执之声。无外乎依旧是为那空出来的大司农之职该由何人担任而争吵不休。两方一方以来这边之后被封为了大长公主的李丽华为首,另一方,则是小皇帝的舅父刘国舅等人。两边争执激烈,甚至连沈旸的到来亦毫无觉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