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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猫(3)

我看着它,叹气道:“过来罢。”

黑猫便绕到我腿边,抬起受伤的前爪讨好似的蹭了蹭我的小腿。

我将它抱回房里,梳了梳头顶有些杂乱的毛,见它分明是一副可怜无辜的模样,便板起脸道:“你今日咬了金梦小姐,委实是大罪一桩,还妄想要我收留你不成?”

黑猫呜咽一声,在我怀里偎得更紧了。

我看了它许久,觉得分明就是普通黑猫的模样,实在找不出甚么异常;便不由得苦笑起来,只觉得白日里的自己定然是算账算得眼花,竟会觉得金梦小姐不似个活人。

那陈老夫子怪我坏了他的响卜,说甚么招惹上了不干净的物事,想必也是诓我的。

“……罢了,你就留下来同我生活。不过既然要做好人家的猫,就不可再做那些抓挠咬人的恶事;待你伤养好,便随我一同去向金梦小姐赔罪罢。”

黑猫听罢动了动耳朵,圆圆的眼睛隐约闪烁着暗光,也不知在思量些甚么;见我熄了灯上榻,显然是打算歇下的意思,便也跳上来紧挨着我,呜噜呜噜地盯了我片刻后,倦倦地趴在胸口睡了。

窗外月明星稀,不知第二日的风景会是如何。

第2章

可我未曾想到的是,仅仅过了一夜,黑猫便死了。

清晨我从噩梦中惊醒,冰冷的榻上早已没了毛团的温度;试着唤了一声,也听不到甚么呜咪的回应。便匆匆地穿戴整齐出了门去,想要问问街坊邻居有没有看到董家的猫儿。

谁知方踏入后院,我便看到春雨过后的泥地里平躺着一袭孤小的暗影,静静地陷在杂草间,看起来似已死去多时。

……

我不知是昨日我未能处理好它前爪的伤口,还是自己那失了心疯的弟弟阿满回来害了它,半晌也只是跪在猫尸边,觉得头顶董家这粗陋的屋檐愈发显得孤苦伶仃。

许久,正垂眸黯然着想要将它埋葬,不远处的街巷间却忽然传来了如泣如诉的哀乐,唢呐声声刺入我的耳郭,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预感也从心底油然而生。

我寻声出了门,董镇矮矮的青泥墙间飘扬着纸幡,凝神望过去,正是一场精致的葬礼。

“陈家少夫人没了。”路人这么说道。

我瞧见似是陈家的一群人拥着一口凄冷的棺,一路朝那城西的坟场去了,沉沉天色下阴翳的神情与其说是哀戚,竟也像是恓惶;眼看那棺被愈发抬远,纸钱也纷纷扬扬地洒落在脚下,我站在褊狭的小巷尽头,渐渐感到手脚冰凉。

空气中似乎还有我所熟悉的梨花香气,那人的音容笑貌也依稀尚在眼前,我浑浑噩噩地抬脚想要跟上去,却又终于停下了脚步。

昨日傍晚才在陈家门前见过的金梦小姐,我也曾眷恋多年的金梦小姐,何故今晨便被封进棺中,这般送去下了土?

——定然是我还未睡清醒罢。

我沿着人烟稀少的幽径慢慢走,尽量不去听那渐行渐远的哀乐之声。雾气缭绕的董镇本就荒寂,我失魂落魄地走在河岸边,便看到不远处有两个浣洗的妇人正操着乡音闲聊:

“郑二嫂子,你家主人去了金小姐的丧葬罢?”

“是咿,原本这等白事的短工钱是轮不到俺们来赚的,不过陈家毕竟出了那样的丑事……又唯恐遭了诅咒,这才教懂事的外人去操办,也替他们挡挡这晦气。”

“诅咒?”

“嘘……俺可不敢乱说。前些日子金小姐小产,你猜怎的?……竟滑出了一具猫胎!”

“吓,有这等事?”

“可不是么,俺亲眼看见的,那日陈府哀哭了足足半宿,破晓后便自后院扔出一只血淋淋的黑猫来!……听闻那外地聘来的稳婆也未曾再现过身。若陈家人被鬼猫诅咒了,怕是一个也逃不掉。”

……

……

雾气还未散尽之时,冰冷的雨滴便又零零散散地掉落下来,砸在脚下的春泥里,洇出许多细小的水窝。

我这才如梦初醒,忙地往我那市集上亟待开张的古玩小店赶去。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镇中似有诡事重重,还是好生待在自己的一隅小店最为安心。

简单地洒扫了一番店内有些郁滞的空气,我拿出细软的丝布将架上的古玩悉数擦拭过,温上一壶粗糙的罐底碎茶,便也自柜台后坐了下来。门前依旧是淅淅沥沥的凉愁雨声,我随手翻开一本盘好的账簿,指尖拨弄了几下老旧的算盘,便停下来叹了口气。

古玩者,其实本就是富贵闲人的玩艺,以前尚且太平的时候,镇上倒也有许多热衷此好的人家时常来照顾些生意;然而近几年时涝时旱,关中百姓庄稼收成不好,如今世道又坏,不少镇民都拖家带口地南下或闯关东了去,董镇的衰落在所难免,古玩商董家便也日渐清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