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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猫(2)

我这才想起正事来,忙将还有些僵直的猫儿递到她眼前,将方才看到阿满欺凌弱小的事说了,便满怀期待地盼她能够收留。金梦抬起一双有些枯白的手,像是要从我怀中接过它,模糊着道:

“像,真像阿……”

见我仍是不明所以地望她,她便抱了那黑猫,很是轻柔地擎着它软绵绵的爪,又道:“同我们幼时曾喂养过的那只金儿,简直一模一样不是么?”

幼时的记忆,我其实已有些模糊了;也来不及去细细回忆更多,只忙着接话道:“是的,想必这猫儿与金梦小姐也是有些缘分的。”

见金梦没有拒绝的意思,我便也松了口气。正想趁着天色入夜前再寒暄几句,却见那原本温顺的黑猫忽然在她怀里发了狂,竟低头狠狠地在虎口处咬了一口,摔下来便一瘸一拐地跑进了愈发浓重起来的迷雾中。

我蓦地一惊,也顾不得举止是否得当,上前便拉过金梦的手查看起来;却见那虎口处也只是留下了两个深深的黑洞,不似有血要流出的迹象。

我抬头看金梦,金梦也正愣怔地看着我,两只杏眼都是黑洞洞的,仿佛没有生气。

远处的巷口似乎刮来了一阵萧瑟莫名的阴风,我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竟觉得有些头皮发麻。见金梦朝那黑猫遁走的地处望去,我低声道:“这……金梦小姐,委实对不住……”

“无妨。”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终是将它敛回到袖口中,轻飘飘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我道,“……我这便要走了。”

“走?”我将内心深处的颤栗强压下去,问道,“是要上哪儿去?”

金梦没有回话,只是似乎苦笑了一下,脚下已有些朽坏的绣花鞋点着地,也未曾留下任何声息,很快消失在了有些荒凉的雾色中。

我站在原地望了良久后,侧头看了一眼再度紧闭的陈家大门,便也终是叹了口气,重新迈开步子往家走。

走着走着想起方才那种种诡异莫名的景象,便愈发觉得今日撞了邪,不免怨怼起那只来历不明的黑猫来。到傍晚遇见它的那处街角寻了片刻,发觉自己先前搁置在这里的新书也不知所踪,便又生起闷气,口中骂了一句:

“倒楣……!怕是当真见了鬼。”

“哎呦,晦气!”

我寻声回头望去,那抱着镜子捻须看我的正是出门来听响卜的陈老夫子,仍是一身褴褛破旧的长衫,眼镜后鼠一般的目光正颇为幽怨地扎在我身上,想必是在怪我方才那句不吉的话坏了他今日的好运。

他算是我们董镇仅有的几个读书人之一,却也并非那王朝末年遗留下来的酸腐秀才,为人颇为落拓不羁,据说年轻时做过道爷也当过和尚,平日里做事神神叨叨,八字胡下的谎话似有一千句;不过话虽如此,也有人家说他看相是很准的,但凡涉及问卜者正经的命格吉凶,从不打诳语。

对阴阳先生我一向是敬重的;却也并不愿再同他多闲扯些什么,只歉意地拱了拱手,便想要匆匆绕了他归家去。

哪知陈老夫子沉默片刻后,却忽然在背后叫住了我:

“董老板,你白日里……遇到甚么不干净的物事了罢?”

“……”

他这话说得笃定,轻易抽出了我那好容易压下的一丝凉意,只觉得不久前嗅到的死人气又浓了些。便踌躇着回过头道:“先生何出此言?”

陈老夫子又眯起眼,欲言又止般上下打量着我,一副高深莫测的大能模样,看得人很是生厌;可他为人素来如此,你愈着急,他便愈安稳,任谁也催不得。

也只得由他打量着,见这老夫子又凑上来窸窣片刻,从我袖口的衣裳间掸出一根猫毛,放在鼻下嗅了嗅。

许久,才悠悠开了口道:

“也罢,却也不知于你是福是祸;姑且静观其变,由他去罢。”

我闻言略略放心了些,道:“是说,我身家性命应是无忧的罢?”

陈老夫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打着呵欠背过身去,幽声道:“天干物燥,夜半时分诡物也多,董老板若想安然无虞,便还是尽早归家的好。”

说罢便不再理我,将手中的猫毛吹落了去,仍是抱着他的镜沿小巷走远了。我望着他的背影,想起什么似的朝街角看了一眼,喊道:“先生,我先前放在这里的书,是你拿了罢?”

冷风拂过袖管的时候,陈老夫子已是小跑着彻底没了踪影。

我便终也无可奈何地归了家。

夜半的董家小宅燃着斑驳晦暗的灯火,近些日来雨水连绵,本就狭小的庭院也显得有些阴仄。阿满还没有回来,也不知是上那位同窗家顽去了,我也没有在意;便褪了鞋袜去洗漱一番,回房时暗处有两点金幽的眸子凝视着我,房梁上便跳下一袭漆黑的暗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