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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天街(52)

“不行不行。”医生怒道:“简直是胡闹!要看什么,在病房里不能看吗?你出去租个影碟机给他不行?”

林泽追着他说:“我们只是想在附近走走,或者不去看电影,轮椅推他出去逛逛,可以吗?”

医生一直说不行,最后回身道:“你们这个群体已经得到很多宽容了,不要这样,我们的工作也很难做,因为外面群众都对这个病不了解。你跟他们解释只是在公共场合看场电影不会传染,是没有用的。一旦被媒体捅出去,说八院放艾滋病病症期的患者去看电影,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林泽追到办公室前,吃了个闭门羹,只得郁闷地回病房里,给谢晨风喂午饭。

谢晨风精神很委顿,勉强吃了点,林泽道:“不舒服吗?喝点汤。”

谢晨风道:“肚子有点疼。”

林泽抱着他上轮椅去洗手间,但谢晨风已泻在裤子上了,林泽说:“待会去给你买个尿布。”

谢晨风正在尴尬的时候,被林泽这么一说登时哭笑不得,他的神色有点黯然,林泽又道:“如果我们过一辈子,等到我老了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你也会这么照顾我的。”

谢晨风笑了笑,说:“对。”

林泽忙出忙进,给谢晨风洗裤子,心里想着晚上的事,谢晨风自己躺着翻林泽的手机看,对着镜头拍了张照,照片上是憔悴的自己和病房里站在洗手池旁,给他洗裤子的林泽。

林泽一边洗,嘴角一边带着笑,另一侧则是插在窗外转啊转的风车。

“阿泽,你在想什么?”谢晨风忽然问。

林泽转头看他,谢晨风的脸色更苍白了,脸颊凹下去就像个骷髅,他朝林泽笑了笑,林泽拧干裤子,说:“不看电影了吧,但是可以逛超市,去逛超市怎么样?”

谢晨风道:“可以出去吗?”

林泽道:“偷偷出去,用轮椅推你,你得多穿点别着凉了,不然我会被医生骂死……”

“当当——!”病房的门被推开,林泽和谢晨风都被吓了一跳,郑杰拿着花进来,说:“新年好!”

林泽刹那间心里百味杂陈,既想哭又想笑,上前与郑杰拥抱,分开后又踹了他一脚,笑着呵斥道:“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郑杰阳光灿烂地说:“来看看小磊子撒——哇你们家里还多舒服的哟,花瓶花瓶。”

谢晨风艰难地以手撑着坐起来,笑道:“酒店订了吗?什么时候到的?”

郑杰侧过身,让出背后的司徒烨,说:“还有哦。”

司徒烨朝谢晨风笑道:“你好,我来看看你。”

谢晨风点了点头,林泽又去讨了个花瓶,整个病房里堆满了花,司徒烨不怎么说话,郑杰却饶有趣味有一句没一句地逗谢晨风,两人各自坐下,原来郑杰昨天接完林泽的电话心里还是有点担心,刚好司徒烨打电话来,问他用不用车,打算载他和他相亲对象出去玩。郑杰便脑子发热,和司徒烨两人把车停在机场去买候补票,又运气好等到票,就一起过来了。

林泽道:“你相亲怎么样了?”

郑杰道:“黄了,人家要高帅富,老子球钱没得,死凑闹热。”

正说话时又有人来了,陈凯带着几个谢晨风的朋友过来看他,病房内一下就热闹了起来,人手一瓶乌龙茶,吃零食聊天。陈凯问起郑杰,郑杰一向勇于自爆并接受嘲笑,说了些自己的倒霉事,到最后数人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郑杰才说打住打住,有东西吃么,要饿死了。

林泽道:“附近有好吃的吗。”

陈凯道:“我带你俩出去吃。”

司徒烨点了点头,收拾椅子,说:“阿泽,我们先去找酒店住下,晚上再过来。”

谢晨风说:“你们在广州玩玩吧,凯哥你带他们去玩。不用特意来陪我。阿泽你也去。”

林泽知道谢晨风心里肯定不希望自己去,遂道:“太冷了,不想出去,待会再电话联系吧。”

于是郑杰和司徒烨出去找酒店住并吃午饭,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人一走,病房里又恢复了空空荡荡的模样。谢晨风的心情好了不少,林泽依旧躺在他身边伸手搂着他,一手玩手机。

谢晨风说:“有郑杰这样一个朋友很好,可惜是直男,你以前没想过掰弯他?”

林泽说:“掰弯他干嘛?朋友再好,也是无法取代爱人的。掰弯了也不是恋爱的那种感觉。”

谢晨风又说:“司徒烨是不是喜欢你?”

林泽看了谢晨风一眼,说:“喜欢我未必,有点吃你的醋倒是真的。”

谢晨风笑了起来,林泽说:“他和我关系是比较密切,不过他喜欢那种清秀型的小零。前几天还找了个。”

谢晨风说:“过夜了没有?让他没事别随便和人上床,别搞得像我这样。”

林泽嗯了声,说:“我提醒过他了,他有点喜欢柏拉图恋爱,到现在还没听过他和谁上床,都是交往一段时间,在对方爱他爱得要死要活想和他上床的时候,他就马上跑了。”

谢晨风哭笑不得道:“还有这样的人?”

林泽摸了摸谢晨风的脸,他憔悴得不成人型,但林泽还是爱他,他俯身吻他的额头,感觉到他体温有点烫,下午或许是因为朋友来探望而特别激动的关系,还一直出汗。

“热吗?”林泽说,又把他扶起,把手伸进谢晨风病服里摸他瘦骨嶙峋的背脊,全是汗,林泽拿毛巾给他揩干净,谢晨风把身体压在林泽身前,已无力支撑自己的体重了,待得林泽让他躺好,谢晨风才出了口长气。

林泽去找护士来量体温,谢晨风发烧了。

“今天不能出去。”林泽说:“明天烧退了去吧。”

谢晨风点了点头,林泽又道:“困了就睡会,我在你身边。”

他坐着,趴在谢晨风的病床前,玩他修长的手指头,谢晨风疲惫地闭上双眼,林泽又吻了吻他的手指,两人的手始终牵着。当天下午,谢晨风一直发着烧,喘气的声音沉重而浑浊,时睡时醒,醒来的时候只是叫林泽的名字,看到他,便闭上眼继续睡。

晚上六点时郑杰和司徒烨又来了一次,酒店订好了,司徒烨看着谢晨风的模样,想说点什么却又忍住了。

病房里谢晨风又醒了,说:“阿泽,你陪他们去吃饭,我再睡会儿。”

林泽应了,却没有去,只是在医院门口抽了根烟,朝两人说了情况便回去陪谢晨风。当天夜里谢晨风一直咳嗽,高烧不退,林泽知道他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要准备后事了。

翌日下午,医生检查完后在走廊里告诉林泽,说:“他的器官正在衰竭,并发肠炎。可能会持续腹泻,你要辛苦一段时间。”

林泽终于问道:“他还能活多久。”

医生说:“不清楚,情况好的话,能坚持六到七天。”

林泽进病房时,看见谢晨风醒着,他略侧过头,呆呆地看着林泽,那一刻两人都没有说话,林泽静了几秒,上前去吻他。他抱着谢晨风的头,在他的唇上轻吻,谢晨风的手发着抖,伸到枕头下,林泽问道:“要拿什么?我来。”

谢晨风牵着林泽的手伸进枕头里,摸出一个方形的盒子,林泽看到它的一刹那,想起了半年前的那天,在重庆谢晨风租的房子里,抽屉中看到的戒指盒。里面是两枚925银的戒指,一枚上刻的名字已经被锉平了,成为一枚光秃秃的指环,而另一枚仍然刻着“林泽”。

谢晨风把戒指盒放在林泽手里,什么也没说。

那天晚上谢晨风就陷入昏迷,林泽看着输液瓶,数一滴一滴落下的液体,数得睡着,又醒来,半夜睡了一会醒来,摸谢晨风的额头看他还烧不烧。

又过一天,年初二郑杰和司徒烨过来看他,还给林泽带了饭,给谢晨风带了他能吃的零食,但谢晨风始终昏迷着,林泽便让他们去白云山玩。

年初三,报社打电话来催上班,林泽请了假,对方还缺摄影记者,司徒烨只得先飞回去帮忙。陈凯早上过来看谢晨风情况,示意林泽出来说话,在走廊里道:“阿泽。”

“要准备办后事了吗。”林泽小声问道。

陈凯道:“现在先不用,看看病情会不会好转,不行的话你找医院,他们会给你介绍,是这样的,我知道我现在应该陪着你们,但是另外一个疾控中心今天给我打了电话,说有个小孩子确诊了,想不开……”

林泽马上道:“你去,没关系的。”

陈凯有点为难,说:“磊子他……唉。”

林泽笑道:“有我陪着他,他已经很满足了,真的,你去吧,小孩多大,是同志吗?”

陈凯点了点头,林泽说:“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我发小也在这里陪我。”

陈凯又嘱咐了几句,走了。

郑杰自己到天河体育场的书城买了几本书回来,在病房里看书,他不太会护理,只能在林泽睡觉的时候帮着看看输液瓶,或者看谢晨风有没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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