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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天街(100)

“你见过这个人吗?”

“你见过他吗?”

“你好,你见过这个男生么?”

林泽挨家店问,下午四点,既热又累,他可能找错方向了,这么挨家问,感觉自己像个变态,记者证也没带出来,他在喧闹的街道中间站了一会,郑杰打电话来,问:“怎么样了。”

林泽:“没找到人。”

郑杰:“回来撒,慢慢找,不急。”

林泽打算回去了,他感觉自己有点中暑,头很晕,勉强又买了瓶水喝,在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会,打起精神再去询问。

终于,他在一家陶笛店里问到了。

“这不是小烨哥么?哇,他年轻的时候好帅。”收银的女孩说。

林泽:“……”

林泽道:“他在这家店里上班吗?”

女孩说:“对呀,你认识他?”

林泽:“他……”

林泽一颗心差点就从胸膛里跳出来。他深吸一口气,眼前不住发黑,忽然有点站不稳的感觉——他知道自己中暑了。

林泽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心跳很快,浑身大汗,那女孩说:“是你朋友吗?”

林泽又喝了点水,知道越是在这种时候,越不能急躁,他想了一会,最先开口问的是。

“他身体不太好吗?”林泽说:“听说他最近生了点病。”

“没有啊。”女孩想了想,说:“挺瘦倒是真的,吃得有点少,怎么啦?他不吃猪肉,我都单独给他做饭。”

林泽松了口气,说:“也没有骨折,没有……我是说别的事,没有残废吗?”

女孩哭笑不得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到底和他是什么关系?”

“呃……”林泽想了想,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又精神起来。

“我是他的堂哥。”林泽说:“家里让我过来找他的。”

女孩点了点头,林泽又问:“他今天怎么没来上班?”

女孩说:“他今天调休,你打他电话吧。”

林泽说:“关机了,他家住哪,能带我去吗?”

女孩道:“我不知道他家住哪,应该是在磁器口后面吧,下班的时候都是沿着后面那条路走的。”

林泽:“有别的同事知道他住哪吗?”

女孩:“没有,大家都和他不熟,才来上班一个月呢。”

林泽:“他调休几天?”

女孩笑着说:“明天就来上班了,他年轻的时候长得真帅啊。”

林泽说:“他现在很老吗?这是三月份的照片。”

女孩:“……”

她接过手机,又认真看了一眼,说:“其实,嗯,还是没有太大变化。”

林泽收起手机,知道司徒烨在这家店里,好办了。

他从磁器口出来,半晌无话,脑海里一片空白,慢慢地沿着路走,古镇有一半在山坡上,临江而据一方山水,前面是商业区,后面则是老房子住宅区,还有陪都时期修的防空洞。一进入住宅区带,登时静得不闻人声,商业街的喧闹被远远抛在身后。

盛夏午后,许多老房子外面贴着出租的纸条,磁器口有许多房屋都是文化遗产,不允许安空调,怕负荷过大,烧了电路引起火灾,一旦失火,连着烧过去将是一片一片的。这里的房子也很便宜,单间一个月只要四百。

沙坪坝区还保留着不少这样的老城区,它们安静地躲在时代的角落里,仿佛与世隔绝一般,仍带着陪都时期的风范。

这是与北城天街与两江新区等地方截然不同的山城一角,几个老人在偏僻处打麻将。

时光在这里,像是温柔地停住了它的脚步。

有人提着木匣子与小凳走过,给人修脚掏耳朵,沿街敲着铁块叮叮响卖麻糖的,挑着担子卖凉粉与凉面的……

林泽找到一张石桌,在树荫下坐了下来,趴在桌上思索,周围凉风习习。

这次一定能找到司徒烨,跑不掉了,说不定他就住在这里,林泽枕着手臂,侧头看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是在磁器口等他,等到明天陶笛店开门他来上班吗?还是先回去?

林泽不太想动,回去也没事做,就在石桌前趴着,见了司徒以后,第一句话要跟他说什么?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到了再重逢时,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说什么好呢?

说司徒,跟我回家么。

说你终于回来了,没事就好……

感觉说什么都不对,他会愿意跟着他走么?他离婚了?事情都解决了吗?在家里受了什么苦?是因为生他的气,所以不回来见面吗?

林泽看了眼表,还有十六个小时才到明天早上八点,他趴在桌上,胸闷,烦躁,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手机响,林泽蓦然惊醒,接了电话,那边是许辉。

许辉:“你朋友来找你了,林泽。”

林泽马上道:“让他不要走!在家里等我!我现在就回去!”

许辉:“你等等!喂!他好像误会了……你跟他说吧,等等!林泽跟你说!”

林泽抓着电话,大声道:“让他不要走!拉着他,别让他走!”

叮的声响,电梯门关上,林泽犹如五雷轰顶,声音发着抖,说:“他走了吗?”

许辉道:“我解释过了……我说了我是新搬来的,那是你男朋友吗?”

林泽心道谢天谢地,还好许辉没有恶作剧,他又说:“你现在下楼去看看……谢谢你了。”

电话那头响起关门声,许辉下楼去,将近五分钟后,许辉说:“已经走了。”

林泽说:“他有说去哪吗?”

许辉:“没说。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也没说。”

林泽点了点头,挂了电话,坐在石椅上发呆,真该死,但谁想得到司徒烨会去找自己?

他应该会回来的,林泽心想,就坐在这里等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幕降临,林泽有点虚脱了,去买了点吃的,两串烤鱿鱼,一碗酸辣粉,就坐在江边等司徒烨,郑杰又打电话来说找到了没有,林泽说已经知道在哪了,等他回家。

然而直到晚上十点,司徒烨还是没有回来,林泽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住在这个地方,半夜两点时,有巡警过来问林泽,林泽把身份证给他看,说只是在这里坐坐,巡警当他失恋了回家去,林泽无奈只得起身离开。

经过正街时,林泽坐在陶笛店门口,古镇夜半空空荡荡,跟个鬼城一样,全镇熄了灯,还好买了两包烟,林泽固执地坐着,撕开一包烟,背靠陶笛店的木门,看着孤寂的夜晚发呆。

明天司徒烨应该会来上班,今天他会误会许辉么?应该不至于……许辉已经告诉他自己是房客了,那天晚上,林泽也是独自在家里,这些事,司徒烨应该会明白的。

巡警又过来一次,问他怎么不回家,林泽心情不太好,也不说话。

巡警便在他身边坐下,和他一起发呆,林泽递给他一根烟,说:“我在等老婆。”

巡警点点头,陪他抽完烟,起身走了。

蚊子多得要死,把林泽叮得满手臂包,太阳下山后林泽几乎就没怎么喝过水,现在胸闷得厉害,等早上开门了,得去买两瓶藿香正气水喝。

一根烟平均耗时六分钟……林泽根据烟盒里的剩余量来估算时间,得省着点抽,后半夜里,将近四点半时,他睡着了。

再醒来已是六点,环卫刷刷扫街道,林泽依旧漠然坐着,古镇开始有人三三两两地开门,路过的人都奇怪地看着他。

这间陶笛店会是谁先来开门?是老板吗?还是老板女儿?

脚步声响,林泽抬头,看到了司徒烨。

“你怎么这么瘦了?!”

林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第一句话会这么说。

司徒烨手指里拎着钥匙,挎着个单肩包,瘦得几乎不成人型,那是一种病态的瘦,眼窝,脸颊都凹进去了。

看到林泽的那一瞬间,他眼眶霎时就红了。

“我胃出血。”司徒烨说。

林泽起身,说:“昨天你去找我了?”

司徒烨:“嗯,你怎么找到我的?”

林泽说:“我猜的,我昨天跑了一天,挨家打听,我猜你学了吹陶笛,可能是在卖陶笛的店里……”

司徒烨低头用钥匙开门,林泽说:“你原谅我可以吗。”

司徒烨说:“你又没有对不起我的事,谈什么原谅?”

林泽控制不住,从侧面伸手,抱着司徒烨,司徒烨停下了动作。转过身,抱着林泽,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林泽:“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找我?”

司徒烨放开林泽,眼里带着悲伤,说:“不想,你又不喜欢我。”

林泽道:“喜欢的,怎么不喜欢?我哪里不喜欢你了?”

司徒烨没有回答,他解下锁,拉开一侧木板折叠门,林泽帮他推开另一边,两人把店门打开,店里一片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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