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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42)+番外

李渐鸿抬头望向关门外,喃喃道:“只能智取,不能力敌。”

赵奎的人已经来了,据天险力守,赵奎却迟迟不现身。

“夜长梦多。”谢宥说,“迟则生变。”

“过不去。”李渐鸿摇头,喃喃道,“须得另想办法,日子还有很长很长,黑甲军的性命,不能白费在这里。也不想再做无谓的杀戮了,权当给大陈积点德。”

“不像你。”谢宥瞥了李渐鸿一眼。

“我有个儿子。”李渐鸿朝谢宥说。

谢宥说:“明白了,暂且撤军。”

黑甲军、西北军全阵后退,退到剑门关前十二里外。

南方陷入胶着状态,古人道“剑门天下险”,赵奎在护卫皇室迁都之时,确实走了一着好棋,剑门易守难攻,要进西川,除汉中路与剑门之外别无捷径。只要这两路稳守,入川的道路便将被彻底阻截。

剑门关下水流湍急,尽是崇山峻岭,赵奎在两侧埋伏下了无数机关,李渐鸿若将手中所有兵力压上去,拼死一战,胜率不到三成。此时赵奎仍在等候,李渐鸿一方却已危机四伏。

所有势力都在盯着这场战争,李渐鸿的战果攸关汉、辽、西羌、元四族格局,剑门若久攻不下,大军便无法入主西川,于是南方大陈,将被这场战争一裂为二,再分为赵奎主掌的西陈与李渐鸿割据的东陈。陈国将因这场内战而分崩离析,引来更强大的对手。

“如果打不下来呢?”

“那他们就完了。”一名外族少年充满同情地说,“辽国哪容得他们再分治一次?”

“北有元人虎视眈眈。”又有人说,“南院定会先取江南,李渐鸿失去西川支持,黑甲军只打内战嘛,保护天子。他们不出玉璧关,也打不了游击与持久战,一旦我大辽再下江南,定是秋风扫落叶之势……”

众少年在辟雍馆内习练射箭,自元军进犯上京后,武术课赫然增加了分量,大家都不想任凭宰割,学骑射也愈发认真起来。

段岭听着侧旁的议论,沉默不语。

“若再分治一次。”又有人说,“李渐鸿就是南陈的千古罪人。”

辽国十分忌惮背后的元,元人在近年间已有虎视眈眈、觑机南下之势,南方一乱,耶律皇室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再次南下,先行吞并中原南面,江左等地,彻底扎根,再慢慢收拾掉荆州、西川,以长城为界,抵御元人入侵。

李渐鸿盯着西川,辽国却盯着南方,元人则盯着上京与北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牵一发而动全身。

射箭课结束后,少年们仍在讨论南方的格局,段岭却无心再听,这几天先是传来不少好消息,却又传来了更多的坏消息。今年若打不下剑门关,进不了西川,李渐鸿面临的就将是腹背受敌的局面。

“说不定耶律大石早就料到这情况了。”蔡闫回房时,突然说了一句。

“什么?”段岭还在思考,被蔡闫一说,才回过神来。

“嗯……嗯。”段岭答道,“有可能,是的。但很多事,应该由不得他说了算,我倒是觉得韩唯庸会朝南方用兵,趁机夺取淮水以南的国土。”

“国土。”蔡闫说。

段岭意识到蔡闫的身份其实是辽人,便改口道:“汉人的国土。”

“你爹什么时候回来?”蔡闫又问。

段岭说:“我不知道,南方封锁了消息,我想他能保护好自己。”

蔡闫点点头,两名少年刚洗过脸,院内突然敲钟,三下三下一下,示意众少年各自集合,有要事。二人便到正厅前去排队。

耶律大石来了,北院大王突然降临,整个辟雍馆内登时不知所措。唐祭事在前领路,耶律大石、韩捷礼与一名衣着华贵的少年进了厅堂,耶律大石与韩捷礼则跟在那少年后头。

少年唇红齿白,充满尊贵气派,段岭一眼就感觉到了——他的地位比韩捷礼与耶律大石还要高!而如今辽国,地位尚在耶律大石之上的,便只有一个人:

耶律宗真。

“陛下。”

辟雍馆内已有人认出耶律宗真,忙行礼,耶律宗真却十分平易近人,朝学生笑笑,说:“免礼。”

看耶律宗真那模样,和蔡闫差不了多少岁,他负手走过第一排,挨个与学生交谈,问什么,学生便答了。

耶律宗真又注意到学生手上的佛珠,问:“家里也信佛?”

段岭马上将脖上的红囊吊坠摘了下来,回去藏进房里已来不及了,这时候,蔡闫却两指点了点段岭的手背,段岭松开手指。蔡闫便将玉璜取走,躬身整理衣袍,起身时,将那红色布囊再次塞进段岭手里,段岭手里一拈,里头已被换成一枚铜钱,心中震惊,蔡闫似乎知道自己的心事,却没有说破。

轮到段岭时,他走上前去,耶律宗真观察段岭神色,朝他笑了笑。

“我认得你,你叫那个……”韩捷礼十分头疼,一时竟想不起段岭叫什么名字。

“段岭。”段岭笑道。

“对对。”韩捷礼答道,“把布儿赤金揍了一顿的那个。”

耶律宗真笑了起来,说:“这可是替朕报了大仇。”

耶律宗真与段岭相对打量,问:“家里做什么的?”

“南来北往的生意。”段岭答道。

“这是什么?”耶律宗真注意到段岭脖上系着的锦囊。

“我爹给的。”段岭掏出铜钱,给他看了一眼。

众人笑了起来。

耶律宗真点了点头,还想再问几句,却见蔡闫在后张望,耶律大石便道:“那是蔡闻的弟弟。”

耶律宗真明白了,便朝蔡闫招手,蔡闻为保护上京献出了性命,耶律宗真便好言安抚了几句,段岭站到一旁观察,起初怀疑耶律大石是来找自己的,然而看来看去,又觉得不像,耶律宗真对各人家世并不太关心,反而像是在碰眼缘一般,长得俊美的少年上前,便会多说几句,其余人等,反而略一点头便过了。

耶律宗真见完学堂内所有人后,唐祭事便吩咐可以散了,各人心事重重地回去,刚走出厅堂,段岭想到玉璜,迎上蔡闫目光,顿时就有种被看透了的感觉。

“换回来么?”蔡闫说,“那是我的保命钱。”

段岭自然要还他,两人刚要换,唐祭事却在走廊里说:“蔡闫、段岭,到侧院中来,有事吩咐。”

☆、31|伴读

侧院内,耶律宗真翻阅名册,韩捷礼正与耶律大石说话,一共去了五名少年,赫连博、蔡闫、段岭、另一名鲜卑姓呼延的,以及一名辽国北面官的孩子。

唐祭事示意段岭与蔡闫跟着耶律宗真走,说:“陛下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

段岭心脏狂跳,不知对方有何用意,耶律宗真是来选人的?选人做什么?

耶律宗真背着手,在前头走,众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宗真时不时发话,无非是问来了辟雍几年,读书如何,想必是考察众人功课,段岭惊讶地发现,这小皇帝懂的似乎不比他们少,显然在中京时也是下过一番苦功。

而前来的五人,除赫连博之外,俱是辟雍馆内开春考校中,文章写得最好的几个。

“朕昨夜看过你们的文章。”耶律宗真说,“写得一手好字,如今看来,竟是文如其人,各有各的风采,不错。”

五人忙躬身谢过。

“你俩是汉人。”耶律宗真在院内坐下,说,“近日南方的消息,想必也传遍了,都各自说一说吧。”

司业端上点心与茶水,耶律宗真喝了一口茶,笑着说:“咱们没这么多规矩,随意开口就是,本来也并不指望能说出个什么,随意聊聊。”

蔡闫这才说:“陛下,我是辽人。”

耶律宗真先是一怔,继而乐了,说:“蔡卿说得对,是朕冒犯了。”

蔡闫说:“以如今江南局面,不该贸进,我大辽入主中原已有百年,这百年间,比眼下更好的时机亦出现过,但能借机一举拿下南方江山,没有。”

“嗯。”耶律宗真点头,蔡闫又说:“李渐鸿、赵奎二虎相争,李渐鸿本就得我大辽助力,不如索性助其牵制赵奎,以换取中西路六郡。”

耶律宗真沉吟不语,蔡闫点到为止,便不再说。

“段岭,你觉得呢?”耶律宗真说,“你的文章里写到‘内圣外王’,古意新解,倒是令朕眼前一亮。”

段岭约略猜到耶律宗真的用意了——他不是特地为自己而来的,也不是查到了什么内情,小皇帝来上京的目的很简单,说不定只是找几个伴读,以作消遣。

“以王道服人。”段岭答道,“陛下心之所指,便是王道所在。王道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凡事以大义为先,‘信’与‘义’是王道的一部分。当今天下有元在畔,觑我大辽领地,此时不便失信于人,无信则难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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