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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东双璧(10)+番外

周瑜抬起头,看着那人,那人已换上一身黑袍,吊儿郎当地侧靠在座,颀长的手指里的小指掏着耳朵,虽举止懒洋洋的,却散发出一身危险的气息。

观其人身长九尺,眉若剑锋,鼻梁高挺,唇如石刻,侧脸上带着些许北人的陡峭意味,双目深邃,黑瞳中隐隐有点碧色,一身饕餮武袍,赤着脚,肩宽腿长,身材极好。

“姓甚名谁,来此何意,一一道来。”那武将漠然道。

周瑜看见武将腰间垂着的一枚玉璋牌,心里咯噔一响。

“晚辈周瑜,字公瑾。”周瑜自知此人不可得罪,无论是凭方才那几箭的身手,还是凭这人一身装束。

“瑜者玉也。”武将依旧没正眼看周瑜,漫不经心道,“美玉怕碎,跑到千军万马的战场来做什么?太崇拜本侯了?”

“这个……”周瑜哭笑不得,拱手道,“晚辈正要进洛阳访友,无意中误打误撞,闯进了将军的阵中。”

武将终于侧过脸,把周瑜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次,最后盯着周瑜。

“访友?”武将眉毛微微一抬,道,“高顺,将这小子的剑取来。”

一名校尉双手捧着收缴起来的古剑入内,周瑜听到高顺二字时,没来由地一凛,仿佛在何处听过这名字,高顺高顺高顺……高顺不就是那个谁的……

无论见到谁,都不可能比见到这家伙更令人震惊!周瑜终于猜到了此人身份,这是吕布!吕奉先!周瑜在舒县时便早听过他的大名,传说此人眼射电光,身透血芒,弑父杀手足,心思阴毒狠辣,又是个目光短浅、有眼无珠的小人。

然而观面前此人,丝毫不像刚杀了丁原,转而投奔董贼的都亭侯吕布。周瑜少时常听舒县修道之士讲论,知道相由心生。一个人的性格,多少会从脸上表露出来,心胸狭隘的人眉毛多半连在一起,三角眼的人眼角勾起,常有心计。

但吕布这模样,明明就是个武艺超群的美男子,丝毫无法令周瑜把面前这气定神闲的大将与传说中心狠手辣的阴毒小人联系起来。

“名剑赤军。”吕布淡定摊出一手,高顺毕恭毕敬,将古剑放在吕布手中。吕布懒懒道,“出自欧冶子大师之手,三尺六分,天外金为体,血焰木制柄,鳞纹以火作型,南火克西金,天下南明离火尽归于楚。而春秋战国时,楚地镇国之剑,伍子胥曾以此剑自刎。”

周瑜道:“吕将军好眼力。”

吕布这么一开口,无论周瑜曾经风闻他的评价如何不堪,此刻对他仍生出由衷的钦佩之意,看来此人是个爱兵之人,否则不会对史上名剑如数家珍。

“伍子胥让人将他的头挂在城门上。”吕布眯起眼,说,“瞪视楚国城破,城破后,赤军不知去向。三十年后再现,被楚国国君奉为镇国剑,后历经前朝多年,稀世奇珍不见天日。十六年前,赤军于长沙再现。”

“你与孙家有何牵连?”吕布道,“如果我没记错,有一个人,应是你父亲。”

周瑜万万料不到吕布仅从一把剑上就把自己的家底抖了个底朝天,是谁说这人有勇无谋的!

“你是刘表的儿子?”吕布冷冷道。

周瑜满脸不忍卒睹。

“侯爷。”周瑜诚恳答道,“您……猜错了。”

“哦?”吕布一脸莫名其妙,问,“你是谁?”

周瑜:“……”

不知道为什么,周瑜只想爆笑。然而这厮虽然猜错了,手下功夫却是不减半分,万一嘲笑起来,他下手把自己砍了可太不划算。

“晚辈周瑜,”周瑜道,“先父乃是洛阳令周异。”

说毕,周瑜将父亲之事详细告知,略过了华雄之事一截,只交代三年前父亲死于黄巾之乱,周瑜恐怕说出自己与孙家世交,而万一吕布又与孙坚为敌的话会令自己置身险境,是以将剑的得来含糊带过。

“既是如此,”吕布道,“你周家三代为官,想必在洛阳也有人脉。也罢,本侯做个顺水人情,带你进城去就是。”

周瑜松了口气,忙道:“将军救命之恩,瑜没齿难忘,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孙坚加入了联盟讨董,吕布又是董卓麾下,周瑜与孙策是一伙的。如此说来,与面前这人是敌非友,然而不知道为何,他对吕布这种人又讨厌不起来。

“我想想。”吕布想了一会儿,说,“陪我下盘棋吧,曹操那厮总不来陪本侯下棋,无聊得紧。”

周瑜便欣然摆开棋盘,与吕布对弈。这局直下到深夜,吕布起初还漫不经心对敌,到得后半夜时方认真起来。深夜里,吕布喝了些许酒,下到一半摆摆手示意不玩了,便径自躺上榻去,也不管周瑜,躺着便睡了。

周瑜收拾好棋子,出外时高顺正等在帐前,说:“请随我来。”

周瑜微一点头,知道今日暂时没有危险了,他跟在高顺身后,问:“听说长沙太守孙坚的军队……”

“你认识孙家?”高顺道。

周瑜有点犹豫,不便透露出与孙策的关系,抱拳道:“请问高将军,侯爷与孙坚是不是……”

“不,”高顺答道,“没什么。”

高顺避而不答,周瑜便也巧妙地避了过去,彼此心照不宣。高顺带周瑜到收拾好的帐篷内,让他睡下。一夜过去,翌日清晨天还不亮,吕布的黑铠军便即开拔,整个军营内不见丝毫慌乱,士兵们拆帐篷,卷铺盖,牵马行进。周瑜睡眼惺忪,颇有点不适应,上路时士兵又拿着早饭过来与他吃。周瑜打听过,方知吕布这次出来,目的是狙击联军的步伐,而最倒霉的被他杀了个人仰马翻的白军,正是白马将军公孙瓒的部队。

袁绍与一众人等组成了讨董联盟,放话诛国贼,匡天子,却阴险地让公孙瓒打头阵。公孙瓒本就战意不足,又第一战便对上吕布这块铁板,双方杀了一天一夜,实在不敌,派信使回去朝袁绍求援,结果说好的联军一个都没来。

那士兵把吕布的神勇夸张了十倍不止,听得周瑜嘴角抽搐,可见其军营中对主帅之崇拜。周瑜跟在黑铠军后,行行停停,别的都不怕,就怕孙策有危险。如今董卓势大,连吕布都杀了义父丁原往投,孙坚所在的联盟又是一盘散沙,只怕不易战胜。

入弘农郡,洛阳已在不远处,连着行军三天,到得洛阳时,周瑜便混在军队里入城,连通行令都免了。看洛阳城中巡查如此严格,若不是运气好跟着吕布,只怕又得费好一番功夫。

进城后,高顺领着军队往城北兵营去,周瑜便停下了,一名校尉过来,朝周瑜道:“吕中郎吩咐,让你不必跟了,自寻方便去吧。”

周瑜本想当面谢一声,奈何吕布这等地位,应当也不会在意自己多一句谢。那传话的校尉倒是大方,说:“有什么难处,到中郎将营中说一声就行。”

“谢了。”周瑜此刻心情实在是矛盾异常,明明双方是敌人,吕布却在关键时刻帮了他最重要的一把。目送军队开走后,秋风吹过,周瑜孤零零地站在打铜街前,忽然就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少小入京,一别十年,周瑜不由得庆幸,自己离开了舒县,走进了一片新的天地,否则有太多的事不懂,也无暇见识江南以外的世界。

洛阳较之十年前已变了太多,最明显的是人少了,且沿街行人都带着一脸警惕神色,仿佛为了什么而惴惴不安。远处寒鸦呱噪,群起飞向宫中。两道集市早已收了,周瑜寻思片刻,找谁去呢?先投店,还是先去找人?

天色尚早,周瑜寻思片刻,记得当年父亲在京中好友不少,其中有位名士叫乔瑁。周异辞世时,乔家还特地遣人送了奠仪过来,不如先去找乔瑁。昔年乔瑁任兖州刺史,现已是东郡太守。周瑜一路打听着过去,果然还在洛阳,于是不再犹豫,策马前往西城寻乔瑁去。

沿途洛阳女子见得周瑜,男男女女俱好奇地朝着他看。周瑜自知身穿江南一带服饰,容貌又不似中原人士,为免引人注意,只得心中忐忑,催马前行。

乔府大门紧闭,几根光秃秃的柿子树枝杈从院墙内刺出来,外面落了满巷的黄叶无人扫。周瑜敲了几下门,无人回应,绕到后门,喊了几声,依旧不听应答。然而看后门外足迹,又似乎有人长住,不似一夕间人去楼空的光景。

“乔太守!”周瑜又喊道。

院内安安静静,周瑜登时生出不祥预感,仿佛看到乔瑁一家被灭门的惨状。他犹豫片刻,最后决定冒着危险,攀上去看看。

周瑜扒着墙朝上跳,心里想到孙策,不禁啼笑皆非,若是他在此处,说不定已经翻过去了。正想着,攀上院墙,朝下看时吓了一跳,院子里居然有人!

两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正在树下对弈,周瑜一扫视棋局,登时心中有数,俱是高人。怎么回事?乔瑁不是不在家么?

周瑜正想退出去,重新敲门时,不意碰了树枝,一阵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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