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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七国(6)

姬丹等候于院外,回头时好奇道:“怎么了?”

赵政面显忧色,看了姬丹一眼,道:“围猎时你去不?”

姬丹点了点头,赵政搭着姬丹肩膀,低声道:“从今天起,你就在我家住着,哪里也不许去,懂么?”

姬丹尚未明白过来,疑道:“那我爹……”

赵政微有不悦,又重复了一遍,道:“懂么?”

姬丹只得答允,然而要再问为何,赵政却已吩咐道:“你回家去收拾东西,今天就搬过来。”接着便不顾姬丹,自进了浩然与子辛所住的内院。

春日煦暖,浩然在门廊外坐着,伸了个懒腰,见赵政来了,遂笑着吩咐道:“去自挂东南枝罢。”

赵政面露迟疑,看了子辛一眼。

子辛闭着眼,侧躺于廊前,头枕于浩然腿上,懒懒道:“去自挂……”

赵政恨恨地看了浩然一眼,自去寻了那悬在树上的粗绳,继续倒立练功。

“昨夜来抓你那人,你猜是谁派的?”浩然漫不经心道。

赵政冷冷道:“不知。”

浩然随手取了一枚钝头竹签,为枕在腿上的子辛掏着耳朵,子辛舒服得直哼哼,浩然又笑道:“你父近日曾认华阳夫人为母?”

赵政脸色微变,道:“你怎知道?”

不待赵政出言,浩然又道:“他昨夜从华阳夫人处回?”

赵政惊道:“你也听见了?”

浩然莞尔道:“猜的,我可不似你这般爱偷听。”

子辛嘲道:“你师娘太爱多管闲事。”

浩然伸手去捏子辛耳垂,子辛只不住笑道:“子楚子楚,你父穿起楚服,倒是别有一番……”

话未完,浩然便笑着岔道:“休要教坏了小孩。”

浩然一手不住轻捻那掏耳朵的竹签,子辛舒服得声音都变了调儿,道:“看来……昨夜那此刻定与华阳夫人有点干系,否则不会选你父入宫时动手,兴许……非,非是要抓你,只是夜间榻旁……寻不见……”

“昏君,怎可对自己徒儿说这话?”浩然微有不悦,停了手,子辛笑着讨饶道:“不说就是。”

浩然又道:“兴许是凑巧亦未可知。”

饶是浩然子辛,此刻亦对刺客身份百思不得其解,然而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

赵姬一见异人离去,半夜便与吕不韦凑到一处,反让前来暗杀赵姬的刺客扑了个空,榻旁唯剩熟睡的赵政,于是便有了昨夜之事。

浩然虽顾全赵政颜面,岔了子辛话头,赵姬毕竟与吕不韦私通已久,儿子怎会全然不知?

其父卑躬屈膝,曲意逢迎客居秦国的华阳夫人,其母又与人搞破鞋,赵政对此事一向视为莫大的屈辱,这时不禁一张脸涨得如同猪肝般,索性也不练功了,便退下绳来。

赵政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羞愤之情已达到了顶点,几乎便要冲上前,对着浩然拳打脚踢一番。

不料浩然却似感觉到了他心中怒气,淡淡笑道:“你父你母所做之事,俱是为了你,所以日后你须谨记。”

异人是否沦为太后面首尚未定案,浩然不敢枉自揣测,但赵姬与吕不韦这层,究其本意,无非是为借吕不韦之力,早一日离开赵国,带着儿子归秦,人在异乡,身为质子,家臣不过十,金银不过百,除此以外,有何凭恃?

赵政浑不料浩然轻描淡写地说出这话,一腔怒气登时烟消云散。

“懂么?政儿?”浩然笑着抬眼望向赵政。

赵政点了点头,浩然又道:“你日后是要成王的,总须比别人多背点东西。”

子辛翻了个身,浩然把竹签抽了,笑道:“今天怎不见姬丹?”

子辛不满道:“这边。”

浩然笑道:“没了。”

子辛怒道:“何人掏耳朵只掏一边的!快换边,否则治你戏君。”

浩然忍俊不禁,答道:“臣早饭没吃饱,现手上缺了力气,大王还请凑合着罢……”

赵政忍不住嘲道:“臣?大王?谁的大王?是谁的君?”

浩然还未作答,子辛已摸出一片金叶,扬手抛给赵政,吩咐道:“徒儿,去买点面饼劳什子来,给这奸臣填肚子。”

赵政只得扬手接住那轻飘飘飞来的金叶,转身离去。

浩然在他身后笑道:“他是我一个人的君,这天下,仅我一人奉他为王便足矣。”

赵政摇头暗骂这两人真是疯子,每日自娱自乐,倒也过得轻松。

少顷赵政未回,姬丹已收拾铺盖来了,手中提着一长条腊肉。

浩然头也不抬,笑道:“拜师礼?”

姬丹此刻对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师父崇拜无比,恭敬道:“是,徒儿早就该送来了。”

浩然道:“赵政让你搬到他家?”

姬丹点头,子辛忽疑道:“还说了何事?”

姬丹答道:“他让我……田猎时不能离开他半步,从今天起搬到这里……”

浩然手中一顿,与子辛交换了个眼色,彼此心下了然。浩然笑道:“墙角有炭炉,去把腊肉煮了,待赵政回来,打打牙祭就是。”

又过片刻,赵政买了面饼归家,收了子辛赏的零钱,不亚于一笔小横财,心花怒放。

师徒四人围着炭炉,吃起面饼腊肉,倒也其乐融融。

赵政竟是有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温暖,颇舍不得这两名才拜了几天的师父,几次便想将吕不韦的话和盘托出,然而几次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数日后便是田猎庆典,春时风吹草长,万物复苏,赵襄王宴请诸大臣,各国使节于邯郸城外进行围猎。

战国时期王孙贵族娱乐活动单一,每年的围猎便是最热闹的一项社会上层活动,诸将,臣,日间争相追逐鹿,羊,兔等牲畜,夜间则把各自猎物互相比较,送至酒宴前,请友人分食。

猎场中专门辟出一片营帐区,每到日暮时,赵襄王开宴,众宾客把酒,一时间香味飘散,油脂四溢。

异人作为秦使节,只携家小与吕不韦,吕不韦之女已在数日前离开邯郸,前往咸阳,除这四人以外,门客便只有浩然与子辛。

浩然对猎杀之道本就无甚兴致,日间睡了个足,直至天色全黑方打着呵欠,自去寻一处酒席坐了。

背上轩辕剑问道:“那便是华阳夫人?”

浩然道:“应该是,旁边那人是赵襄王……”他朝王帐前的酒席望去,见一半老女子颇有威严,说了句什么,赵襄王便拱手转身离席。

轩辕剑道:“吕不韦,异人若果真如孤所猜,自行逃回秦国,把你我扔在此处绊李牧的马脚,又该如……”

浩然尚未回答,端着铜爵前来敬酒之人,不是李牧又是谁?

正暗自好笑说曹操曹操到,浩然起身来迎,李牧到得跟前,问道:“轩辕兄不在?”

浩然严肃道:“子辛迷路了。”

李牧忽听轩辕剑咳了一声,接着只见浩然那表情十分古怪。

李牧又道:“方才是子辛声音?”

浩然忙正色道:“幻听,李将军,不打不相识,敬你一杯。”

李牧回味那句“不打不相识”只觉十分有趣,二人对着干了酒,李牧让坐,望向篝火,笑道:“吕不韦方才说你在这处,我便来寻你聊聊,近日狩猎所得如何?”

浩然笑答道:“没去,终日在帐内……情思睡昏昏。”

李牧莞尔道:“情思睡昏昏……春天本就易困,倒也情有可原。”

浩然知吕不韦指他来,实是借故绊住李牧,方便脱逃,不由得生了促狭之心,道:“李将军不去巡逻几圈,手下儿郎们都安排妥当了?纵是吃酒,也该陪着王公大臣们才是,在这坐着,实是浪费光阴了。”

李牧佯怒道:“我布的巡班,苍蝇亦飞不进来一只,浩然也太小觑于我。”

浩然这下心内兴起幸灾乐祸之意,待会不是吕不韦出糗逃不掉,便是李牧出糗被人逃了,反正总有一方出糗,等着看好戏就是,倒也不甚紧张,彼此劝了几杯酒。

酒一下肚,李牧的话渐多了起来,口中所念,无非便是军中人事调动,赵国政治势力互相倾轧之事。

未几,李牧忽笑道:“浩然也听不懂,是我絮叨惹厌了。”

浩然忙笑道:“不妨,能让李将军一抒胸臆,也是好的。”

李牧自嘲地笑了笑,道:“四月又须换防,驻守边关与匈奴交战,来日所见之期寥寥,此刻感怀实多,见笑。”

浩然知道李牧在朝中定是有不得志之处,赵襄王胆小怯懦,又被臣子吹捧得好大喜功,几次把李牧频繁调动,宣称升迁平调,实乃忌他战功,兵权,变着法子牵制于他。遂心内暗叹,若赵襄王能善用此人,未来是否会被秦国所灭,还十分难说。

然而历史便是如此,善于带兵之人,往往有股不屈血气,比起朝堂上易转圜,多油滑的文臣之辈,总不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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