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君子谓谁(63)

作者: 谢堂前u 阅读记录

一桩婚事,能有解人危难的意外功效,可算是喜上加喜。而随着皇子们纷纷长大成年,这样的喜事注定要不断纷至沓来。

巧儿放出暗房那天,正是皇上大肆加封诸嫔妃位分的好日子。而做了二十年无名无分庶妃的卫氏,也终于要册封为良嫔了。出身卑贱的卫氏,终于熬出头了。

挤在同时受封的贵妃、嫔位当中,卫氏的晋升看似微不足道,却无人敢等闲视之。

这一夜,卫氏固然辗转反侧,而其子八阿哥胤禩,也更有理由彻夜难眠。他高兴,因为自己的争气终于惠及了母亲,他不安,更因为被安王府相中的女婿,绝不能出身有亏。哪怕只这一次高调,此后的日子,少不得万钧风雨,惊心动魄,再休谈平安宁静。

果然第二日,他的担心愈发显得必要。尽管康熙同时晋升数人,力图淡化此事不得已而为之的意味,然而依安王府一贯的做派,饕餮哪易满足?册封诏书才下,良嫔的位子还没坐热,卫氏已然易名改称良妃了。于是宫里宫外一片哗然,仿佛又见当年郭络罗·明尚良配安王府五郡主的依稀光景。至此,三十九年末梢的最后一抹喜色,花落谁家,不难猜出了。

但若以为此事尘埃落定,以安王府风光无限告结,那就完全错了。天意向来高难测,八阿哥的担忧,竟而一语成箴。

第三日,故安亲王岳乐坐前审拟贝勒诺尼一案失入,追降郡王,儿子僖郡王岳希、贝子吴尔占俱降镇国公。

安王府一贯的气焰嚣张,仅有的明白人,又出门云游了,以致终于教苦候日久的康熙逮着了打压的机会。皇帝整人,理由信手拈来,容易得很。何况他还算手下留情了,安王府众人无一幸免地大降级,唯有卿云硕果仅存,八岁时凭本事挣来的和硕格格到底没丢。似乎在康熙看来,两家联姻,门弟是否对等,光用升是不够的,有升有降,此消彼长,方才合乎天道自然。小样,跟我玩?别忘了,谁才是谁的自家人。

第四日,御旨又下,正式赐婚和硕格格郭络罗·卿云,配为多罗贝勒皇八子胤禩嫡福晋。

于是人们终于可以放心言道,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眼下,卿云怕是早已离开藏区,取道天山进入回疆,踟躇着该继续西行,抑或回身向东。而婚旨的男主角,此刻亦是另有去处。

八阿哥推脱了兄弟特意作东的贺喜酒宴,也不急着赶往安王府参见未来岳父母,仆一下朝,无须犹豫,快马加鞭,风火兼程的去处只有一个,唯一的一个,他安在东门大街的第二个家。北京常见的青砖胡同,四合小院,然而院子的主人似乎并未打算长住,行礼箱包打理得妥妥贴贴,显然随时可以装车走人。见此情景,八阿哥更是焦急,一落鞍,马鞭未弃,大氅不解,扑了一身的雪粉就往里冲,一路不见一个下人,直跑进里屋,才见着一女子娴静纤细的背影,轻盈得好似一只惊鸿,时刻都会飞离,无影无踪。不能让它飞走!胤禩心中喊着,张臂紧紧拥住这抹淡若新荷的影子,生怕一个闪失,它就倏忽不见。

女子身姿娉婷,风情袅袅动人,男子五官漂亮,仪态优雅贵气。在这样一幅莫不静好的图画里,在视线各自不及之处,两人均是长松口气,从容如昔。这或许已成了习惯,只有切实的拥抱,才足以平息惶张,回复平静,才能真切地感受并确定彼此的存在。

仅凭此可见,以贤才出众,十八岁就已封作贝勒的八阿哥,从来都不是安王府眼里的乖宝宝,任人搓圆捏扁的面团子。

若琳替他取了风帽,解了大氅,声音愉悦道:“我说过了,十日,我只等你十日。距离上回八爷走后,今日不多不少正是第十日,若到子时仍不见八爷,我立时便走。八爷切莫当作一时戏言。”眼睛溢满傲气。

这时代的女子,生来便只需做一件事——等待。等着长大,等着嫁人,等着丈夫,等着儿子,等着死亡……如步荻般积极进取者,实乃异数,如卿云悠悠般无所谓者,更加凤毛麟角。若琳出身风尘,恐怕早丧失了信任的能力,遑论以身托付他人。敏感如她,自己卑微的自尊和骄傲,比什么都重要。居于如此尴尬境地,十日,这就是她所能忍受的极限了。可叹世间女子,纵然平庸,也别学她,太过骄傲的人都太容易受伤。

“这回只是意外,琐事缠身,实在脱不开身,以后再不会了。”八阿哥歉疚道,宠溺地笑望她,眼里是无尽的怜惜。

若琳冷哼一声,说道:“我已备好酒菜,为八爷庆祝定婚之喜,如愿抱得美人归。”她自然晓得,这位八爷近日纠缠于哪些琐事,今日唯有事成,他才可能得空赴约。甚至硬起心肠,她宁愿再也不见他,独个嘲笑他的枉自筹谋,也胜过现下口是心非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