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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谓谁(47)

作者: 谢堂前u 阅读记录

而十三一路照顾卿云回京,因怕车马颠簸,触及伤处,他便一直将卿云搁在怀里,用手稳住。马车日夜不停地飞驰,他就十几天不曾合过眼。

当车轮终于驶至安王府门前,戛然而止,昏睡至今的卿云竟似有所感应,默默醒转。两人四目相对,十三犹大喜过望,可一瞧见掀开车帘的悠悠与五阿哥,卿云立时变了脸色,无力地动了动手臂,虽然毫无作用,但谁都看得出,她是要把十三推开。卿云喘着粗气,使了劲地恶狠狠道:“滚……离我远点。”

十三瞬间面无血色,眼看着卿云被抬下马车,呆若木鸡。突然旁边有人问道:“这伤口流出的血好生古怪,十几天了,瞧着还这么新鲜?”胤祥目光下垂,定定地在脚边一小口血碗上生了根,半天不动也不出声。

自出生百日之后,卿云便被接入宫中,由宜妃抚养,十二年来,回过家门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因此卿云此番重伤归来,竟是阖府震动。

卿云被人抬到其母五郡主的卧房,榻前围了一圈人,她眼神迷茫,几乎谁都看不清楚,唯独认出了悠悠,伸手一把就拉住她,喃喃低语:“帮我,帮帮我……”

悠悠含泪点头,让五阿哥帮忙将众人都赶出门外,只剩她和罗怀忠两人在屋里。塞外急报传来,因无旨意,太医院留守京中的太医们,便无一人肯出诊。只有罗怀忠禁不住悠悠哭求,方才冒着风险,擅自出宫救治卿云。罗怀忠这时也不复多言,打开药箱,将带来的各种西医器械摆放消毒,准备为卿云开刀取出箭矢。

悠悠俯身蹲在卿云面前,轻声道:“箭矢虽然可以取出,但一时间,我也查不出是什么毒,因此也无法对症下药。现在我只能兵行险招,以毒攻毒了。只是……只是可能没有疗效,也可能伤及身体,留下后患。”

卿云趴在榻上,闻言只是虚弱一笑,摇头表示并不要紧,颤声道:“我已努力运气,将毒都锁在左肩之下的手臂上,不让其扩散……你不必担心……若实在无药可解,只管砍了左臂救命便是……”

“这怎么行……”悠悠本就紧张关切,听了她这席话,更是心乱如麻。

“不必说了,你只管治罢……只要能就此远离皇宫禁地,便是断一条手臂,也是值得的……这叫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卿云轻轻叹息,闭上了眼。

悠悠站起身,一边协助师傅摆弄医具,一边细思卿云语中含义,蓦地大惊,难以置信地望向她,心头恍然若悟:“难道……难道卿云竟是明知有人暗害,也不躲避,只为了能逃出宫廷,逃离皇帝的掌控监视?”

悠悠剪开卿云的衣服,露出背部创口,当下更是深信不疑。这一箭本是直取心口,可只偏了少许,便射中了肩骨,既未伤及要害,出血也不会太多。如若不是卿云故意为之,当不致如此巧合。可惜射箭之人歹毒之至,一计不成,害怕有失,竟然还在箭头涂了毒药。卿云有心利用遇袭之事,必须受上一箭,方可骗过众人,因而终是没逃过这一劫。

道别

残阳如血,浸染了大片天空,触目惊心。

悠悠慢慢前行,风中已透出些许微凉秋意,再温暖的夕阳重彩,似也无可挽回,心不由缓缓沉了下去。

穗儿极不情愿地跟在后面,依她本意,如卿云那般可恶之人,哪值得为其做任何事,遭了难也是咎由自取,须怪不得他人冷眼旁观,甚或落井下石。她嘟起嘴巴,不敬地疑惑起主子是否猪油蒙了心。

悠悠无奈苦笑,使眼警告她勿要再出言不逊,因为她们已走进肃穆的钦天监大殿。

殿中悄寂,空无一人。

悠悠略一思索,拿起法器连击三下玉罄,响声清悠,回荡不息,搅扰了一方静土。只见殿后走出个淄衣道士,想是打理此处的监正,挥开拂尘行了见礼,便自顾自地去了。悠悠也不介意,出殿往那监正拂尘所指方向而走,未几,果见苍劲古松一株,浓荫遮蔽下摆着一桌案一蒲团,香炉中升起渺渺轻烟,笼罩了案边拨弦弄琴之人,不过三两琴音,情悠思远,令人听之心神俱宁,怡然忘俗。穗儿不觉呆了,思潮起伏,总觉心有所感,欲辨却已忘言。

“见过十二阿哥。”悠悠行礼。

那人一点头,走出凉荫,这才瞧清是个少年,相貌清朗,虽止十六上下年纪,随便这么一站,仿佛浑身缭绕着安宁祥然之气,沐浴其间,令人心境平和舒服。

十二阿哥笑道:“久闻悠然格格才名满江南,音律造诣不凡,敢请赐教一曲,以正清音雅乐,不知可否?”

悠悠也不推辞,在蒲团上盘膝坐定,谦道:“手挥五弦易,目送归鸿难。向日疏懒,久未练习,琴艺粗浅,只怕有误君听。”说着随手拨弄,琴韵悠悠,行云流水般地倾泻而出,却是一曲《伤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