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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谓谁(108)

作者: 谢堂前u 阅读记录

听她讲完,悠悠半天没有言语,只是拉起虚明的左臂,详加检查,问道:“既然有了治病的良器,你的手怎么还是……”

虚明弱弱一笑,道:“那牌子是暖玉拿命换来的,每次握在手里,就仿佛是从暖玉身上吸取她一点一滴失却的性命,我受不起……没等到手臂痊愈,我就将牌子和暖玉放在一起,不再去碰。我也不会交还给夏家,除了暖玉,这世上已无人能配拥有它了。”话说得太多,她的嗓子已然嘶哑了。“自那之后,我便常想,若我不坚持要离开皇宫,不去招惹陈良,老老实实做好卿云,我就不会受伤,或许暖玉仍好好的活着。这样想得久了,两年半来一直压抑着的心魔,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悠悠知道,虚明所谓的心魔,就是卿云。

世间事,兜兜转转,均起于当初一念。那些看似左右我们际遇的人和事,其实不过是一些从偶然到必然的过程,而人生真正的劫数,其实只是自己。

虚明虽苦于应付心魔,到底清楚自己面对的为何物。那么我自己呢?悠悠心中茫然,我的心魔又是什么?

悠悠微一叹息,事未临头,思虑这些渺渺茫茫之事,实在无谓。况且,悠悠从不认为,每个人都必须完全战胜心魔,最终达到所谓正道的彼岸。毕竟超越自我的束缚只是一种追求或理想,能完全到达这种境界的,也许只有那些慧根深厚的人。很多时候,我们只求全身而退。

虚明还在讲述之后的一切:“就在我快忍耐不住时,突然想起在昆仑山遇上的一位道士,他曾劝我入道,但被我拒绝了。然而这时候,只要能救我脱离苦海,便是做牛做马我也是毫不犹豫。所以,我按他引导的,去五台山寻到他的一位朋友,余一禅师,晨钟暮鼓地休养了一段时日,我的心才渐渐安静下来。”

悠悠愕道:“五台山?你去过五台山?”虚明道:“我在五台山住了足有小半年,当接到你的急讯之后,方才匆忙赶来。”悠悠不再言语,心头却颠来倒去翻腾着那个有关“放生池”的梦。

片刻之后,悠悠问道:“暖玉逝去,固然难受。可与这位夏姑娘又有何关系?害暖玉的毕竟是那夏老头,你就算报不了仇,也不能牵累无辜罢?”

“她无辜?”虚明冷笑连连,咬牙切齿道,“归根结底,她才是罪魁祸首!”

“什么?”悠悠今日已说了太多个“什么”,然而世事之云诡波谲,发展总是出乎人意料之外,不得不问。

虚明又露出那似讥似鄙的笑容,道:“从兰州出来后,这位夏大小姐便一直领人追踪围捕,让我交出他们的传家之宝。初始,我也不以为意,为了摆脱夏家纠缠,便略施小计使她们相信,我已出家入道,将暖玉和牌子一起埋在五台山上了。她却仍是紧跟不放,说是五台山那么大,搜到何时才是个头?不如抓住我,逼我带路去寻来得便捷。”

见虚明忽然顿住了,悠悠奇道:“继续说啊。”虚明好笑道:“你还没听明白?显而易见,这位夏大小姐追宝是假,抓我才是真。”悠悠大张了嘴巴合不拢。虚明道:“夏大小姐空生了一对漂亮的大眼睛,却相中了一个小道士,可笑的是,这个道士还是个假男人。不愧是姓夏,有够瞎的!”

悠悠已大概猜出了故事的真相,虚明仍继续道:“我起了疑,随便一套话,她便尽不打自招了。只因她的一己私心,想将我长困在夏府,便撺掇暖玉去铤而走险,以至送了性命。”悠悠摇头道:“这些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推测,事实如何,你有证据确认吗?”

虚明并不答话,一脸轻松道:“你知道,这位夏姑娘现今年方几何了?”悠悠怔住。虚明兀自微笑道:“我做人的原则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百倍地送还回去。夏飞虹今年已二十有五,尚未许定人家,既然暖玉死于她的一己私念,我便要好好耍她个七八十年,等到她人老珠黄,嫁不出去了,我再告诉她,其实,我是个女的!哈哈,光想想那时候她的表情,都要笑破肚皮了!”

悠悠只听得一阵阵恶心欲呕,再看沉浸在报复的快感中的虚明,眼中流露出的兴奋,与嘴角戏谑的笑意交织在一起,那种表情,就像一只猫在玩它抓到的老鼠,残忍而享受着。

现在的她,到底是卿云,是虚明,还是她所认定的过去的自己?卿云睚眦必报,不可一世,虚明云淡风轻,潇洒来去,然而过去的她呢?万菱,这个名字遥远得,连悠悠都觉得陌生了。过去的她,没有身份地位,没有武功传奇,不过是个最普通不过的人。当万菱拥有过,或正在拥有这些东西时,她到底成了谁?她真的想明白,要做个什么样的自己了么?还是仅仅在自欺欺人?抑或入戏太深,根本分不清自己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