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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画(出书版)(120)

见徐士昌正望着她,本能地觉得应该说点儿什么,“我们……我……我……”花无多学着元白的结巴样子,声音也一般无二,可她我了半天,下个字愣是没我出来。刘景等得不耐,一挥手,道:“不必说了。范抵,你说。”花无多赶忙闭嘴。

第75章 士为知己者死

徐士昌一笑,并未在意她的结巴。元白结巴众所周知,元白不仅结巴,据花无多与牢中狱吏喝酒磕牙得知,元白自尊心极强,平日不喜言词,但最受不了别人瞧不起自己,尤其笑话他结巴,更是忍都不能忍的。为此,她刚来刘景大营时,还打了一个笑话他结巴的小兵一巴掌。元白是副参将出身,打小兵一巴掌算得了什么,范抵、蒋明看到也似司空见惯。花无多记得狱吏还说,元白是个读过书的人,字写得好着呢。狱吏拿了元白写的字给她看,虽只有名字和一些简略字句,花无多一看便知确是好字。元白也曾在南书书院读过书,显然出身不错。不仅如此,元白也有些武功底子,能混到副参将之职自然不会太差。

范抵说了一些吴翌日常作息训练兵士的事情,想来他们一直被关押着,所知也甚少,见没什么有用的消息,刘景便吩咐道:“既然回来了,你三人就官复原职。先下去休息吧。”

三人都未料到如此轻易就官复原职,自然感激涕零,其余二人更是当场举手发誓,今后要肝脑涂地誓死效命刘景等感人话语。花无多见状也举起了手当众发誓,可她的嘴张了又张还是闭上了,不过仍信誓旦旦,目光真挚地望着刘景,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最重要的是,结巴也只能这样了。

帐中人多,刘景除了一开始扶他们起身靠近了一次外,再未靠近,花无多一时无从下手,只得作罢。想着如今官复原职,以后应该还有机会,不用操之过急。

自官复原职后,花无多便自己一人独帐。还有士兵听任调遣,不过她也得随时听凭参将王珉的调遣。王珉为人豪放性急,有些不耐烦她的结巴,便较少指使她做事。

花无多这几日细心观察并仔细思虑,若想靠近刘景并不太难,但若想要一击命中杀了他并安全离开,却着实有些困难。刘景武功不错,自不可小觑,且必须一击命中,否则便不会再有下手的机会,又不能在人多密集的地方公然刺杀他。即便自己武功好、轻功高,也敌不过这一眼望不到边的士兵,这便需要等待恰当的时机。

因是军中将士穿着,衣袖都收在手腕处,她的十指金环又惹人眼,日常便不敢戴了,刺杀刘景就只能用暗藏的匕首,没了十指金环这等武器的助益,想要一击命中并不容易。

至于逃跑……倒也不难,她摸了摸身上几日来所做的各种各样的面具,她爱扮成谁就扮成谁,凭她的武功并不难跑。

想到来时,公子争曾与她说,刘景近日大举调兵,似有大动作,他围困长平近一个月亦没有攻下,此番动作很可能有什么预谋。

她想,自己如今是细作身份混入刘景军中,已然官复原职,大小也是个官。倒不如借此机会刺探下军情。

军政大事,她因是副参将之职没有发言的机会却有旁听的机会。几次旁听下来,她暗暗心惊。得知此次朝廷竟增派了两倍的兵力帮助刘景夺取长平,并计划一举除掉吴翌免除后患。如今刘景如虎添翼,几日来与众将商议谋划攻长平之事,并言在平定了西北吴翌后便挥兵东北,一举消灭吴琪残余,言下竟是再未将吴翌放在眼里。

三日后,清晨。

一阵急促的战鼓声将军中众将士全部召集到了点将台下。如此突然召集,不知出了什么大事。当花无多昂首挺胸地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上时,一抬头,怔在当场。

她做梦都没想到,会看到刘修。

她躲在一众士兵当中,想不去看他,却偏偏在看。幸好所有人都在看,便也不显得她突兀。

他变化极大。与记忆中的他,简直判若两人。原本以为她不想再面对他,可如今他就在眼前,本以为自己会痛不欲生,却发觉,此时此刻心境已然不同。

往事已矣,以前害怕再见他的胆怯已淡了许多。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似乎连自己都在奇怪,曾经他带给她的屈辱和悔恨,怎么这般轻易地就不怨了……不牵挂了,只除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点将台上,刘景站在他身边也显得儒雅了许多。难怪温语会说,刘修自东征归来,沙场磨砺,气势越发沉敛,令人望而生畏。

他立在点将台上,高高在上,垂眸扫视场中将士,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点将台下上万将士因澈王的突然到来鸦雀无声。上万人站在一处,竟然连自己的呼吸隐约可辨。众将士均挺直了身板,似乎若能被澈王看一眼也是荣耀。

花无多仰望着点将台上的他,一夕之间,仿佛他离自己已越来越远,远到再也触及不到。

与刘修同来的还有公孙紫阳与温语。可花无多自看到刘修那一刻起,眼中便只有刘修,其他人再未留意,甚至点将台下的角落立着的另一位故人她也未曾发觉。此人便是唐夜。

这一年来,唐夜一直跟在刘修身边,唐家亦与刘家往来密切。

唐夜站在台下暗处,身着一袭黑衣。

他目光淡然地向众将士扫去,忽然停在一处,似有些不敢相信,露出一丝怀疑。他目光所停之处,正是仰头怔怔望着刘修的花无多。

自点将台回来,花无多神思恍惚,一个人躲在营帐里,从清晨坐到天暗,直到刘修召集众将军同帐议事,她在去与不去间挣扎,去便可见到他,可去了极有可能被他认出,不去,又难寻托词,有机会见到澈王刘修并与之同帐议事,所有将领无不视为荣耀,没有人会推辞不去,如果推辞反而落了痕迹,更引人注意。可若是去……

这几年,刘修变化极大,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果小心行事他未必能将她认出。

计算好时间,她有意在帐外等到参将王珉,随他一同进帐。

恰如其分地站在王珉身后与他一同拜见过刘修,“末将元白”四字说得清淡顺畅,起身时在他的打量下,表面镇定自若,可心早已乱了,幸好其他将领也陆续进账,她跟王珉方才去了一旁,垂首立在王珉身后,再未引起刘修注意。

一个个将领入账拜见澈王刘修,她微微抬眼瞧向上座的他,见他端坐其上,神色冷凝,威严沉稳,不怒而威,她收回目光,心中怅然更胜,他们都变了,再回不到从前。

众将齐聚一堂,上首正中坐着刘修,他左手边是刘景,几名参将按职位轮流坐在下首,副参将则垂首立在众参将之后。

见众人到齐,刘修道:“我们将与吴翌决战在长平,各位将军可准备好迎敌了?”

众将齐声喝道:“准备好了!”

刘修点了点头,又道:“我听说,吴翌军中,有一名小将名为吴多,于乱军中来去自如,一连斩杀我方将士数十人,无人可敌?”

众将沉默。

花无多心中一惊,微微抬眼再次看向刘修,只见他目光深邃说此话时眼中波澜不惊。

吴多即无多,同样的名字,是自己当初偷懒用了同样的名字,公子翌知她懒惰才反复用同样的名字,还曾笑她,不过,公子争却说,每次喊她此名都觉得甚是亲切,和在书院里唤她一般,即便她当初在宋子星身边,化名吴多战败陈东耀名扬天下时,他们听到这个名字也自然而然想到了她。而此时此刻,刘修却提及了她的名字。

长平一战虽然她大出风头,可还不至于被他如此重视,也并非他所说的无人可敌,至少她自到吴翌军中,从未在阵前与在座将军单打独斗,没真正交过手,又何来无人可敌一说?那日乱军中救吴翌,也只斩杀了些士兵,并无将领,他为何忽然提及此事?他是否已经有所觉?思及此,心头微微一紧。

想到长平一战时,她情急之下带上十指金环于乱军中救下吴翌,事后怕她被人认出身份,吴翌有意将此事淡化,从未与人提及她同时斩杀数十人并非神勇,而是用了一种特殊的兵器,战场上本就混乱,许多人惊鸿一瞥又无人识得十指金环这样的特殊武器,便多以为是她神勇。

听刘修提及长平失守一事,刘景激动地站了起来,大声道:“上次长平一战,是末将指挥失误,未曾料到吴翌军中竟有这等人物,此次再遇,必取其首级以雪长平之耻!”刘景转身对众将军道:“各位将军追随我多年,上次丢了长平郡,此番定当取回,以雪败耻!”

众将皆起,同声道:“誓死追随澈王!夺回长平!”

这几日,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看着自己,可任由她怎么小心也没发现有人监视她。晚上她睡在毡垫上还在疑惑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多心了。其实并非她敏感,暗中确有一双眼睛盯着她,不过不是人,而是一条白色的小蛇。那条小蛇直至她睡着仍在帐外徘徊不去,仿佛寻到了好闻的气味,直至被人抓起收入竹管之中。

夜色暗沉,澈王刘修等人悄悄离开营地赶往上党。刘修走后,花无多一直提着的心方才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