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放水放得未免太明显,一应候在终点处伺候的下人都不得不低下头去,忍住笑意佯装什么也没瞧着。
十三公主跳下马,追了两步赶上太子,解释道:“我们突厥人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对马的脾性更熟一些,原本就算是胜了也胜之不武。”
太子抬眼看了她一眼,她方才在马上那神采飞扬的肆意模样又被收起来,脸颊却仍通红,说话间气息还不太稳,额头上亮晶晶的汗滴顺着鬓角一滴滴落下来。
恰一阵冷风吹来,太子朝身边儿的下人吩咐道:“给公主拿件披风上来。”
如今赶上花灯会,皇上自然是不会放弃这个现成的由头的。只是太子还有宫中的家宴要出席,琐事虽细碎,可终归也耗费时间,一来二去,比皇上替他们约好的时间还晚了一个时辰。
他往那处去时,本以为她是不会在那一直等着的——数九隆冬,穿得再暖和,一动不动地等着人也还是会冷。再说花灯会一年只一次,是京城里都少见的热闹,她初来乍到,指定是耐不住,要到处看看的。
可这是他父皇亲自吩咐他的,无论人在不在这,他也必然要过来一趟,表个意思。
太子走近时,十三公主睡得正熟。她在使臣的催促下,硬生生早来了半个时辰,等着等着便困倦了,索性找了个地儿就地坐下,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反正她脸上带着面具,除却身边儿带着的人,旁人也不认得她。
他们会面这地点本就选得偏僻,满耳皆是远远的欢声笑语,十三公主身上盖了一件银白的狐裘,许是因着冷,蜷缩着身子,倚在一处石墙上。
太子抬手制住她旁边丫鬟想摇醒她的动作,也不知是因着什么,竟亲走过去,轻轻将她面具摘了下来。
这般一动,十三公主醒过来,睡眼犹惺忪,直直盯着太子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太子免了她的礼,叫她在寒风里多等了一个时辰,她又等到睡了过去,怎么说心里头也有些过不去,可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她站起身来,活动了活动腿脚,将狐裘丢给丫鬟,神色自然地同他道:“我听人说,你们大兴的花灯会,愈是夤夜愈热闹,要整整一夜,直到第二日的天光破晓,才会完全静下去。尤其是放烟花的时候,最是热闹。”
她话音刚落,便见一朵焰火腾空,当即便笑起来,往人声鼎沸那处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太子,“殿下,走罢?”
谢杳和沈辞这时候正混迹在人群当中,各自戴着面具,也便肆无忌惮,不必再怕有人瞧见他们在同一处。
两人是花灯会刚刚开始时便过来的,一路逛到现在,谢杳被喂了个差不多,想玩儿的也都去掺和了一脚——最成功的还当属猜灯谜,她本就比常人想得快一些,又是个思路清奇的,一路从头猜到尾,毫不意外地夺得了头彩。
她每多猜过一个,身边儿便多围上几个人看着她猜。沈辞牵着她手,只笑着看她,偶或看她皱了皱眉,便也跟着琢磨琢磨,凑到她耳边提醒两句。
眼见着她给出了最后一个谜底,摆灯谜摊的摊主笑着一拱手,“小娘子这般聪慧,通身气度也不凡,可见是秀外慧中。这位公子可当真是好福气。”
谢杳差点儿被自己的唾沫呛住,刚想解释什么,便听沈辞开口道:“这辈子的福气可都用在她身上了。”
围着的众人便都笑起来,还有的好意起哄了几句。
谢杳眉眼间是压不住的笑意,可终究面皮薄一些,低头拉着他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两人走了没多远,便见焰火划破夜空。长街上的人们皆停下步子,仰着头看向空中。
谢杳眼睛一眨不眨地抬头看着,侧颜被焰火照亮,落在沈辞眼中。烟花最盛的那一刻,她面上仍笑得灿烂,声音却听起来远着。她同他说:“阿辞你看,火树银花不过一刹那,我要是回头才发觉你不见了怎么办?”
她说完这话,正巧这一批的烟花绽完,星点自天幕坠落,冷却在四下无人的旷野。就连原本仰着头欢闹着赞叹不已的人群似也寂静了一霎。
谢杳眉目间也跟着染上两分落寞,收回视线来,转头看向沈辞。
就在她转过头来那一刹那,沈辞将她面上的面具抬上去,温热的唇覆上来。
谢杳一怔,整个人被他收进怀里,不自觉抬手环住他脖颈。沈辞就势一手抚在她后颈上,手上稍稍用力,加深了原本浅尝辄止的吻。
谢杳闭上眼睛前,恍惚看见在他身后,又一场烟花绽开,席卷天幕。
焰火腾空,在最高处碎裂开来,点亮一刻人间。
两人呼吸交织成一片,在冰冷的空气里,呼出的热气变成白雾,再分不清彼此。满街的喧嚣里,沈辞在她耳边开口,声音里犹自带着几分缠绵:“现在呢,你可感受到我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