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突厥使臣、十三公主觐见——”听着声儿一道道传下去,谢杳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缓了缓心绪,抬眼静静看向殿外。
突厥使团进来,为首的是此番主事的使臣,身后便是十三公主,一行人行过了突厥的礼节,便是一段冗长的官话。
在这个空儿里,谢杳一直打量着十三公主。她穿了一身银狐轻裘,毛茸茸得像种温顺又安静的小动物。这时候立在殿中,明明是第一回 进宫,眼神却只规矩地落在地面上,这种时候太闹腾显得不识礼数,□□静又难免显得局促,可落在她身上,却恰好中和了一部分生为金枝玉叶的贵气,只显得不卑不亢,倒是同她印象里的没有太大出入。
莫说是皇上多半会中意这个儿媳妇,就是皇后在此,也挑不出她的错处来。只可惜毕竟是突厥的公主,许给皇子兴许还能做正妃,若是许给太子,便只能得个良娣的位子了。
只是……太子得先定下太子妃来,良娣才好入东宫。
思及此谢杳望了太子一眼,却见他面色淡淡的,只偶尔接一两句他父皇的话,好似对殿中立着的那个女子毫无兴趣——连瞧上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今日也只当是见个面,使团进献了贡礼,皇上安排人带他们去参观京城,也便暂且告一段落。至于十三公主,既是打得求学的名号,明面儿上还当过得去,也安排进了太学——不过只是个名头罢了,她去与不去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谢杳终于如愿能退出去,刚刚走了几步,便被太子叫住。
“陪孤去御花园走走。”
谢杳抬头看了眼天,日头正中,又低头指了指地上缩在脚下的影子,问道:“殿下,这可都午时了。”不管是什么事儿,总不能抢占了用膳的时辰罢?
太子看她一眼,“也是,这该是用午膳的时辰了。不如径直陪孤用膳?”
“臣女突然想到先前御医说过用膳前是该走一走的御花园景色宜人殿下去散散心午膳定然能多用一些”谢杳换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略一弓腰:“殿下,请。”
太子似笑非笑看她一眼,便往御花园走。
这当真是用午膳的时辰,除了各处轮班的宫人,偌大一个御花园半个人影都瞧不见。
太子屏退了左右,只和谢杳两人闲闲走着。
谢杳早膳用得向来少,因着她多多少少还是会晕马车,遇到要进宫的时候,便只能尽量吃得清淡些。吃得清淡些无非就是喝碗薄粥亦或是素汤羹,再吃两口小菜,到了这个时辰势必会饿。
眼见着太子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她按捺不住,率先问道:“殿下可散心完了?”
“尚未。”太子瞥她一眼,“你不知道孤是为了什么这般心绪?”
谢杳摇摇头又点点头,“倘若是为了旁的,臣女还能略替殿下分忧。可倘若是为了十三公主,臣女即便是知道也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她说这话就差将拒绝写在脸上了,太子平日里听她这般说一半藏一半习惯了,又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自打突厥使团要入京的消息传来,他便烦躁得很。一面是因着他父皇竟如此急切地要与胡人议和,一面便是因着他们此行还带了一个将要及笄的公主。他与谢杳那些个事儿还没理清楚,两人间又平白添了一个进来,自然是愈发扰人心绪。
实则他与谢杳间,自始至终也不过是他自个儿没能理清楚罢了。饶是知道如此,可谢杳终归也还未许亲,他心里总很不该地……暗暗有几分希冀。
太子压低了声音,掰过一枝腊梅来,从上头摘了一朵鹅黄的花儿,“如今局势你同他势必走不到一处去,即便你们强行要如此行事,一尺红妆招来的也只能是三尺白绫。”
谢杳又点了点头,“我不是同殿下说过了么,我都知道的。”
“今日父皇的意思你也能窥见一二,谢杳,孤再问你最后一回。你今日若是给了孤答复,孤往后再不同你提此事。”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近似某种蛊惑:“谢杳,不如走一条简单些的路,不必再每日惶恐难安。只要你肯走,孤便定会护着你一世周全。”
谢杳脚步一顿。实则她一直想不明白,缘何他在这件事儿上,连着两世一直都这般执着——他的性子不该是为情爱所耽的人。
这个念头不过一转,她紧接着又想起来,他的确是个合格的储君。他或许是真心欢喜的,可他更是真心算计的。
娶了她,于他而言,自然也是个上上之策。倘若抛开情爱,不论其他,他们二人确是能成一对各取所需合作共赢的好夫妻。
不管这个想法到底是不是他心中真正所想,谢杳是打算这么信的——有些事情既然明知给不出令双方都满意的答复,何不如求个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