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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90)+番外

云起收起火铳,好整似暇道:“只赶走他们,元人以后就会放过我们么?一共多少钱,都点清楚了?”

拓跋锋跟随云起进帐,检视数箱火铳,漠然道:“这些元人长期在塞外打家劫舍,每人手里不知染了多少人命,杀这几个我还嫌少了。”

那波斯商人擦了把汗,吩咐几个婢女搬出货物,开了箱盖道:“一共十箱,每箱五十支,公子都买下来?”

拓跋锋以眼神询问云起,云起想了想,道:“全买,所有的铁丸,火药也要。武装攸关性命,一分钱也省不得。”

拓跋锋道:“你说了算。”

饶是拓跋锋与云起豪富,这一番折算下来也开销不低,直去了八成积蓄,身上银钱不够,再带着波斯商人回部取了钱,方购得五百支火铳,分发部内年轻人。

当然,杀价是一定要的,大放血之后。云起又半强迫地让那波斯商人交出龙涎香,自个收进了怀里。

其实东西卖给云起,和被北元骑兵打劫了也没多大差别,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云起自有打算,要在塞外活下去,不劫掠其余民族,但自保能力是一定要有的。草原战斗时有发生,各族械斗死伤甚剧,有了火铳这种强大的远距离武器,便能确保将突厥的青壮一辈死亡降到最低。

而死亡率降低,才真正是确保一个部落欣欣向荣的最重要条件。

北元正是因为人口消耗过剧,导致部落成员老龄化,低龄化严重,没有年轻人补充,逐渐成为西山垂暮之景。

云起组建起了一支突厥火铳队,武器由突厥各家保管,平日便由拓跋锋教习火铳使用,保养维修之法,一队五百人,再分为前、中、后三个小队,前队放枪时中后两队装填,补位,如此轮番进退,一字排开,几乎可确保百铳齐射,真正达到枪林弹雨的境界。

突厥人本就是天生的神射手,就连专习箭射二十载的云起,亦自叹不如。

“你们练瞄靶子都是怎么练的?”云起简直无言以对。

拓跋锋笑道:“天生的,突厥人个个会骑射,火铳上手也快得很。”

云起悻悻道:“师娘教我玩飞刀那会儿,得坐在院里一整天,盯着枝上梧桐叶出神。足足看了好几年才练出来这准头。”

拓跋锋微笑看着云起,看了一会,俯身来吻,二人静静站在帐前,彼此相拥。

“你现在高兴了不少,总是笑,变了个人似的。”云起打趣道。

拓跋锋脸上微红,挠了挠头,道:“和你在宫里当差那会……每天做梦也想着,现在的日子,是师哥一辈子……嗯……不说了。”

拓跋锋仿佛有点尴尬,岔了话题问道:“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云起沉默片刻,而后答道:“姐夫告诉过我,他迁都完了后就要亲征,剿灭北元残部。”

拓跋锋登时蹙眉道:“会经过克鲁伦河?”

云起淡淡道:“我觉得……他应该还是念着几分旧情,不过早些准备,也是好的。希望他会绕道。”

云起又笑道:“或者希望铁铉能撑久点,别这么快把山东交给他。”

永乐二年开春。

云起并没有猜对,或者说,他不愿意接受的事实终于如期发生。

朱棣在一个月内便料理了铁铉,阳春三月,冻土开化,永乐帝亲自率领二十万明军,浩浩荡荡地出嘉峪关,沿着万里长城杀向塞北,正式兑现了他“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登基誓言。

大军的第一站,便是朱棣十六岁时北伐的终点,亲手将扩郭帖木儿绞死的地方,也是拣到拓跋锋的突厥遗部——克鲁伦河。

终?三春白雪归青冢

朱棣挥军北上,直扑克鲁伦河。

年迈的族长前去与汉人皇帝谈判,一去不复返,当天夜晚,四名突厥青年策马而回,带回了族长的尸体。

“谁杀的他。”拓跋锋颤声道:“谁杀的他——!”

云起按着拓跋锋肩膀,费了好大劲方听懂突厥青年们悲愤的话,松了口气。

朱棣尚未抵达塞边,先行军是张玉之子英国公张辅率领的一万骑兵。突厥族长前去和谈,明军倨傲无比,勒令献出克鲁伦流域绿洲,作为明军后勤地。

突厥族长无法应承,然作出让步,打算再深谈,张辅却对这塞外小部落兴趣寥寥,既谈不拢,便将其赶出营外。

张辅之父乃是靖难功臣,素来颐指气使,亲随更是嚣张,直是将突厥使者打出了帐外,双方语言不通,又动起手,数十人围殴几名突厥人,竟将族长活活打死。

突厥青年悲愤难耐,俱是红了眼,又大声叫嚣着什么。

那语速一快,云起更听不明白,幸亏方誉听到喊声,已出了帐篷,怔怔听着。

云起道:“他们说的什么?”

方誉怯怯道:“说……大明皇帝的原话,不用打,也不用谈,大军两日内占据克鲁伦河沿岸,元人和突厥人,都是……一样的。”

拓跋锋红着眼吼道:“他们与元人又有什么区别!”

云起道:“别冲动!冷静点!”

云起沉吟片刻,便理清了思路,道:“明军太多,姐夫又是个能打的,不能正面冲突!”

“安排人手,带着女人和小孩,老人,还有河对面的元人残部,大家一起北迁,带着食水牛羊退进沙漠里。我们留下来掩护。”

“我们并肩作战……”

朱棣来得快,突厥部族撤得更快,车队进了戈壁滩,大部队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遁了踪迹。羊群带得走的俱被赶离,带不走的都被杀死后弃尸河中,帐篷拔起,牧栏烧毁,映红了半边夜幕。

克鲁伦河两岸撤得干干净净,半点物资也没给明军留下,云起与拓跋锋分出三百名火铳手随着族人撤离,沿路保护,率领剩余的两百人登上了距离绿洲不远处的一块隔壁。

再往后走,便是北元人的活动区域,云起举目眺望,见大漠上风沙茫茫,正是当初他们逃出无定河,于戈壁滩上与马三保汇合之处。

短短数年,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烈火烧了一夜,逐渐平息下去,翌日清早,戈壁上日升之时,明军果然如期而至。

拓跋锋踩熄了篝火,低地处,上百突厥战士倚着岩石的背风面沉沉入睡。

“真没想到,有一天要和自己的同胞作战。”云起看着克鲁伦河沿岸驻扎下大批军队,明军先头部队已开始陆续扎营。

“睡觉。”拓跋锋漫不经心道:“别怕,要杀的时候师哥先上去,你在后面看着就成了。”

云起笑了起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怎能在后面看着?”

云起那话是说给拓跋锋听,更像是在催眠自己:

“我一定会放枪的。”

拓跋锋莞尔道:“听到了,不用反复说。”

方誉问道:“皇上不是你姐夫么?你去找他说说,别占我们家的地方,不成么?他要打元人,到咱们家来做什么?”

云起无奈道:“那要问他才知道……”一句话未完,云起与拓跋锋同时五雷轰顶,吼道:“方誉!”

迁徙部队已全部进入荒漠,方誉竟还留在此处,戈壁下更有一女人艰难地缓缓爬上。

云起一见之下险些吐血,万念俱灰:“谁让你们回来的啊!”

春兰气喘吁吁,好不容易爬到高处,答道:“我男人还在这儿呢!老娘当然得回来。”

云起与拓跋锋异口同声斥道:“谁是你男人!”

春兰瞪着眼,朝刚满八岁的方誉指了指。

云起彻底没辙了。

正午时分,春季的沙尘吹得人嗓子干痛,朱棣选的决战时机实在不是个好时候,明军大部队终于抵达,一望无际的军营簇拥着王帐,在河畔生根。

拓跋锋拍了拍云起,递过水囊,云起睡眼惺忪地喝了口,怀中仍搂着方誉。

“食物和水都耗完了。”云起翻身朝山下窥视,狐疑道:“你觉得他会在我们家里呆多久?”

拓跋锋嗤道:“他马上就会发兵。”

“沿途补给跟不上,他在河边呆的时间越长,消耗就越大。”拓跋锋判断道。

这时天上一声鸟鸣,拓跋锋低低吹了声口哨,伸出手臂。

信鹞展开洁白双翅,与皎洁天际同成一色,盘旋数圈,最后落在拓跋锋手臂上。

拓跋锋取下鹞脚皮管子,朝方誉道:“当心被啄。”

方誉的手吓得缩了回去。

云起道:“什么消息?”

拓跋锋道:“阿鲁台派出小股骑兵,由也速迭儿率领,潜伏在荒漠地带,准备从侧翼袭击明军。”

拓跋锋沉吟片刻,在石上以细炭写了回信,绑于信鹞脚上,将其再次放飞。

云起道:“所以我们得怎样?”

拓跋锋茫然道:“不知道,让他们先打,我们再趁机偷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