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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嫁(29)

因我近来来得勤,与惟白愈发的熟识起来,我买什么他也再不推辞,只是,每次都要劳他细细地煮了与我吃,我顶着裴光光的名字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不会厨艺完全不用感到丢脸。

“皎皎,你今日怎么如此高兴?”马怀素在细细地翻炒那肉,铁锅正在努力要炸出肥肉的油,发出滋滋的声音,小小的屋里飘着肉香,我正切着一把蒜苗,这是惟白兄秋天里买的蒜,然后用几个缺了口的大罐子栽出来的蒜苗,一茬茬的长出来,他说割一把拿来炒鸡蛋很是鲜美。

我今天有点邪心思,看他在那里小心翻炒着肉我竟暗想着以后成了亲的生活,然后我决定回府去厨房跟着学厨艺,君子远庖厨,马怀素那双手是翻圣贤书的,怎么能烟熏火燎的呢。当然,这不能跟他说,怕吓得他弄翻了锅。

我说东家说给我涨几枚钱所以高兴。

一高兴,我多吃了碗米饭,还出乎意料地打了个嗝儿,我几乎死的心都有了,这下粗鄙到底了,我估计我的脸一定红得像秋后的干枣儿。

这个嗝儿打得我低着头也没帮他收拾了碗筷便跑了。

这段日子我过得特别舒心,一来有钱赚,二来又在马怀素那儿蹭了几顿饭,三来自然就是卢琉桑自冬至节离开还没回来,他不在高兴得我每天饭都多吃大半碗。当然,真高兴的就我一个,邹暖的小圆脸眼见着快被失望拉成长脸了。

这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我理解,特别理解,感同身受。

老骆驼的三房

舒心的日子就像铜板,眼看着是一堆,进了“年头”这个赌场没一会儿就见了底儿,一转眼都快年关了,府里忙,其实是没我任何事儿的,可老骆驼发了话让我大冷天少往外头跑。好在客舍里头也没什么事,马怀素那里又要多些时间温书,所以我就老实窝在家里,每天守着暖炉和熏笼过活。

邹昉说,大姐,你好像脸圆了点儿,我照照镜子好像是脸颊多了点肉,看着不那么我见犹怜了。

人闲着要磨牙的时候就总想听点新鲜事儿,我每天就竖着耳朵听丫鬟们说话,终于有天给我听到了三夫人的事,她们叽叽咕咕的,说大夫去给三夫人瞧过了,好了些,大概可以回来过个年,二夫人正让人收拾院子呢。

对这位,我还真是好奇得紧。

按理,老骆驼自发达了,买多少美妾没有啊,现下就俩,逢了大节庆老骆驼还要亲自提起,想必是他心肝肝上的人。我寻思,回来吧,回来也让我瞧瞧,看我这日子怪无聊的。

果然,某天吃饭,富二娘说已经派了媳妇婆子并她常使唤的丫头们去接了,大概小年之前便能回来。我偷偷掐指算,也不过还有个十来天。

这日子忽地又慢了下来,我不得出去,每日里也只能抻长着脖子盼着三房回府,也好看看富二娘那张虚伪的笑脸。当我不知道,说是接,心里恨不得她半路失踪了才好呢。

终于,在一个下雪的日子三房回来了,我清楚记得那天是冒烟雪,又黏黏的,扑到窗子上格外的响。她进门的时候丫环提了一句,我正倚着熏笼吃果脯喝酪浆,听她们说我便顺便问了句,漂亮么?

丫环点头,说三夫人又年轻又漂亮,还识文断字的呢,就是身子骨弱,一年里头倒有大半年是不舒坦要喝药的。

我寻思,也是,美人就跟那天价的兰花儿一样,娇贵,即便百般小心也容易出毛病。因为想着见她,是以晚饭时候我便很是积极,虽然我一点儿也不饿。

三房这位果然是位妙人,若说多么沉鱼落雁倒也没有,只是身形窈窕,皮肤白皙,眉眼看起来也很是细致,身上又穿着精致的华服,怎么看怎么像一尊官窑里精心烧制出来的瓷美人,难怪老骆驼念念不忘呢,搁我是男人,即使病了也定是舍不得送到观里头去的。

此时,温妙人眉是眉眼是眼的坐着,脸上没一点儿笑模样,身上衣服又是浅色,乍一看,比我还像死了娘的。

富二娘此时又俨然当家奶奶样给我和温妙人互相介绍,只是,我们两个不那么热情就是了,我想着我是嫡出小姐得矜持点儿,她……估计也没把我这野生在外的小姐放眼里。

人齐了,吃飯,菜一道道布上來,我一瞧,嘿,敢情这是打算年后都跟着溫妙人到道觀里修行去?一桌菜,愣是沒見著一條肉絲,這日子沒法過了。

顯見,老駱駝十分滿意,那一張老臉竟也擠出了一點點微笑的模樣,寒得我脊樑骨都快結成冰溜子了,見過人笑得難看的,沒見過人笑得這麼讓人食不下嚥的,不過,溫妙人顯然不領情,只嘗了嘗眼前的那幾道素菜,吃了一點點秫米飯,簡直比我們洛陽時候坊里那隻流竄的流浪貓吃得還少。

這一頓便這麼散了,個人高興不高興的自己心裡知道。

我么,若放在八月份剛來那會兒我保不准兒要氣個好歹,現在么,無所謂,我看明白了,偌大個鄒府,其實只有我是個外人,我一个外人跟着气什么呢。

我打定主意,一切等馬懷素科考完了再說,若那時候他心有所屬,那我就把客舍買了,然後回洛陽跟姨娘一塊兒過,以後找個踏實可靠的老實人嫁了,生幾個孩子到老,也不錯。

往年我盼著過年,因為可以多買些好的給我娘她們老姐倆兒,今年覺得很無趣,老駱駝讓少出門,我躲這兒看丫環們裡裡外外一遍遍打掃,除了接灰我真不想出在這兒我有什麽用處,哦,還有,還有消化鄒家那一大批的果脯之類,不吃光了明年第一批新下來的時候這便都扔了,怪可惜的。

眼看著到了二十六,我實在憋得慌便換了裝又出門去了,我尋思買點什麽過年用得著給馬懷素,要不他這年過得又該冷冷清清的了。

先去客舍瞧了瞧,馮小寶也在,正拄著下巴坐在火爐邊,一手拿著個小酒罎,似乎在借酒消愁的樣子,他見我來閒聊幾句,順便告訴我已經置辦了一些年貨在裡頭放著,讓我一會兒拿去給馬懷素,果然總是能想到我前頭去。我問他怎麼無精打采的,他一下子就精神了,狠狠灌了一口酒,眼睛裡都放出光亮來,亮閃閃的,像啟明星似的。

馮小寶說他喜歡上了一個女人。

我驚訝了一下,他都這麼說了,我覺得十之**不是那城陽公主府的侍女,要是那個他就不用在這兒一副鰥夫狀了。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迷住了遊戲花叢的馮小寶。我再問他就不告訴我了,只說等方便的時候帶我去瞧瞧。

說得我心裡癢癢的,有個小爪子在撓一樣。

我拎著東西直奔馬懷素的住處,想著一會兒見面的情形便開心不已,雖然天色也不早,但眼下是不好蹭飯了,我還得趕緊著溜回家去免得老駱駝罵,這就是人在屋簷下的難處。

我拍了拍門板喊了聲:惟白兄,是我,皎皎。

門開了,門裡露出一張臉,白白淨淨的,雖然相貌有些普通,但那一雙眼睛水汪汪的透著光亮很是吸引人,我一下子便想起那個長辮子姑娘,不曉得是否眼前這位。

她看我,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透著疑問。

我忙說我是馬兄的朋友,一向得他照顧,所以送些東西來。

馬懷素難道不在么?果然,這姑娘開了口說:“惟白哥哥不在,不過也快回來了,您進來等他吧。”

我脆弱的小心肝被惟白哥哥四個字打擊得一顫,馬上又安慰自己,哥哥呢,沒准兒是表親或者堂親,也許沒你想得那麼複雜,但事實上,我又不大敢進去等著了,生怕這哥哥兩字就像鄒暖稱呼余世寧一樣的。

一碰見馬懷素我就膽小如鼠,畏首畏尾,這果然是天生一物降一物么?

罷了,正好時候也不早了,我還是先回去吧,就算這姑娘和馬懷素不是親戚那又怎麼樣呢,沒准兒只是世交好友,自己在這兒瞎想那麼多幹嘛。

我把東西放下,一邊說著自己還要回去上工,改天再來,一邊就一溜煙往巷口跑。

雖然自我安慰說別瞎想,沒事兒,可終究心裡還是惴惴的,也因此,這個年過得十分提心吊膽。

這個年,熱鬧,豐盛,精緻,跟我過習慣的年天差地別,我有點不大適應。還有那些個來來往往的客人們,余家公子陪著余老爺夫婦來了,富二娘特意又請了“我見猶憐”的大小姐我去給余夫人夸,至於那余世寧倒是沒見著因為他們也未曾用飯便匆匆走了。

從余夫人對我的態度來看,我猜老駱駝、老余和小余三人沒准兒就是在書房把我的價碼給談好了。

心裡頭愈發的悶,那邊八字還沒一撇,這邊都快蓋了大印然後拿去裝裱掛畫了。擱誰誰不愁啊?

沒過十五,溫妙人又回道觀里去了,說是還要將養半年才好,她這一走,飯桌上立時少了一大片人的感覺。

到了十五上元節,本來想去找馬懷素賞燈,一想到那什麽妹妹便作罷,這個時侯還是別給人家和自己添不自在的好。

鄒暖倒是破天荒邀我和小姐們一同去賞燈,可我實在懶得去看她們的嘴臉便稱病回絕了,到了晚上,天空中煙花綻放的時候我就倚在熏籠上啃脆脆甜甜的帶著吉祥字的綠柰,這果子好能一直保存到冬天,又很可口,不知道邹家是怎么保存的,每个拿出来都像刚摘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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