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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暗与流年换(48)

有些事不必说得那样清楚。

独自一个人的夜里知梦有些翻来覆去,知梦安慰自己是因为信期腹痛,但坐起来看看身边的枕头,今晚他在谁的身边?是否也会体贴地为她盖被子怕她凉了腰?

三更了,细细听听,殿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也是,宫里除了值夜的已都歇了谁还会此时走动呢?

躺下,不经意间看到手腕上的铁环,前几天朱瞻基还说找工匠来除掉,他说这东西也不必戴了,以后戴些金玉的才好看。

细细摩挲,细细的刻痕已经好些道了,铁环更加乌黑发亮,也许是该时候去掉了。

天未明知梦早早起身,太监总管正忙着检查龙袍冠冕,见她自暖阁出来忙恭敬地行个礼:“老奴有礼。”

“公公忙去吧。”知梦说道。

眼看着那明黄的龙袍被黄绸缎盖好捧走了。

朱瞻基几乎是下了朝就回了乾清宫,此时知梦在聚精会神绣着荷包,好像这荷包永远都绣不完一般,每次拿出来看似乎只比上次多了几针而已,是她太慢了?也许是,在汉王府的时候教她刺绣的师傅说过,刺绣一业讲的便是心无旁骛,烦躁的时候不要绣,否则出来的东西是死的,没有生命。

看来她是该清净些日子把这未完的龙图绣完。

旁边坐了个人,知梦侧头瞧瞧:“下朝了?今天没和大臣们比耐力?”

“这是给朕……我的么?”朱瞻基说道。

知梦笑笑:“你说呢,这图案除了你谁还敢戴?本来是给成祖爷的,可那时候北征路上也没带着便没绣完。”

他说朕。他一直不和她说朕的。

想完了又骂自己,萧悦容,是人便难免有说错话的时候,他是皇帝,刚刚下了朝怎么会一下子转过来。

再者,即使他说朕有什么不对?他是皇帝。

“再绣一对儿鸳鸯的,你一只我一只。”朱瞻基说道。

“等这个绣完的吧,还不知道什么能绣完,好久不动手都生了。”知梦笑着说道。

朱瞻基不做声只是瞧着她灵巧的手不停动着,丝线在针的牵引下翻飞着,那龙头果然威风十足。

“腹痛好些了?”朱瞻基问道。

“好多了。”知梦专心于眼前的刺绣也不多看朱瞻基两眼。

“快到中秋了。”朱瞻基转了话题。

“嗯。”知梦点头。

中秋,又是一番庆典,她这个尴尬的身份又要继续尴尬了。

“容儿,你想回乡看看么?”朱瞻基问道。

知梦没料到他会问这句话,针一时便偏了方向生生扎进肉里,那一丝疼如丝线般钻进心里缠在心上。

“不必了。”知梦说着把针拔出来,看着手指上慢慢形成的一点殷红。

朱瞻基来握她的手,不小心,那一滴血就沾在了绣布上,恰巧就在金龙那大张的嘴边,血沿着绸缎的纹路缓缓晕开。圆的,红的,衬着明黄的料子很是惹眼。

知梦皱眉,这荷包算是白绣了,这图案又不能轻易毁去又不能戴。

她想着荷包的事不觉手指已被朱瞻基含在口中,指尖传来温热的酥麻感,朱瞻基正对她笑。

脸蓦地一红想抽回手指无奈被整只手都被他握着自是挣脱不得。

“青天白日的,你……”

“青天白日又怎地?这是闺房之内。”朱瞻基含混不清地说着,舌尖还故意从她指端轻轻滑过,惹得知梦脸愈加的红。

朱瞻基调戏她一番这才松了她的手,拿起那块绣布:“我知道怎么办了。”

“怎么办?难不成洗掉?还是再另绣一个吧,沾了血总是不太吉利。”知梦说道。

“不一样,这是容儿的血,我戴在身上多亲近,不如这样,就势绣成红珠子,这就成了金龙衔珠了。”朱瞻基笑着说道。

知梦觑他一眼,在这么个小物件上也要占她便宜。

“要不,绣成一个大耳朵的小猪?”知梦说道,猪者朱也,他爱衔就衔自己好了。

“好啊,正好小猪穿红嫁衣。”朱瞻基说道。

算了,不和他辩白,说这些不着调的话他最能。

闹了一阵朱瞻基终究还得去忙,知梦身子不舒服便仍旧坐着绣那“金龙衔珠”,朱瞻基这人虽爱油嘴滑舌不过脑子还是转得快。

知梦嘴角翘翘的,经他这么一插科打诨心里倒没那么不舒服了。

这几天朱瞻基又与她提拿掉那铁环的事,知梦也应了,可传了工匠来却说不甚好办,因为这铁环非普通铁所制,用锯子锯不开,若用大些的东西又怕伤了知梦的手腕,没想到还是个不易寻到的玩意,知梦无奈摇头。

拿不掉就算了,这么戴着吧,戴了这许多年当年的恐惧已消失得差不多了。

朱瞻基说要想办法弄了去,这么漂亮的手腕不戴玛瑙玉石的是浪费。知梦便淡淡说一句:“不如就将玛瑙玉石镶嵌上算了。”

“容儿,你现在与我一般聪明了。”朱瞻基说道。

知梦本是无心之语谁知道又被他当了真,接下来的诸多日子便折腾来了工匠每日里隔着帘子往那铁环上镶东西,朱瞻基还特意让她将手都包裹得严实说不能给外人看了去。

镶到最后,那铁环已被各种珍贵玉石铺满看不出本来面貌,不过,也着实重了许多。

“瞧瞧,这样才配。”朱瞻基握着她的手啧啧称赞。

“倒不如以前轻快,像是缀了一堆石头。”知梦说道。

“这你就嫌沉,以后的凤冠你便不要了?”朱瞻基状似无意说道。

“以后,还远着呢。”知梦说道。她知道朱瞻基这是为了安她的心,可她实在不敢有那个奢望。

“说远也不远,十几个月就够了。”朱瞻基说道。

打眼瞧他,如此有把握?

“难道怀胎还要一年两年?”朱瞻基笑着说道。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转眼中秋便在眼前了,宫里人都忙忙碌碌的,知梦却闲,不是不想帮忙,只是哪里似乎都不需要她帮。

闲着就绣那金龙衔珠打发时间,只是劳累了眼睛直瞪得生疼。

知梦一直在琢磨一件事,自从那天她无意中听见太监与朱瞻基请示中秋宴娘娘们的位次安排她就琢磨着。

朱瞻基没跟她提什么,只是某天又有太监们送来一套精美的衣裙,不是宫妃的制式却更是精美,一针一线都是用了心思的。

很快到了中秋,朱瞻基照例得早早起来接受臣子们的贺中秋。得了空他回身小声与知梦说道:“晚上穿得漂漂亮亮的给他们瞧瞧。”

知梦只扯扯嘴角不应成也不否决。

圆月初升清辉遍地,知梦斜靠在床头透过窗子看月亮,其实还看不到,只看得到月光比往常稍亮点而已。

那套漂亮衣裙静静地平展挂在衣架上,染了些许月光,透着些清冷。

有宫女轻轻叩门:“夫人,皇上命您去呢。”

“我有些不舒服,你去替我回了皇上,就不去了。”知梦说道。

她若去便是给许多人添堵,她们若不高兴便是难为朱瞻基。况且这八月十五年年过年年一样,也未见得有什么新鲜,还不如自己在这儿安生会儿。

宫女去了,未几,门外又是叩门声伴着一道她熟悉的声音,是海涛。

“夫人,皇上不便亲自前来,您若是还撑得住便……”话未竟门开了。

“海涛,今天是大庆典,后妃臣工都看着,我不能让皇上为难。”知梦笑笑:“你去跟皇上说,给我留两块月饼就好,我有些头疼,想安静睡会儿。”

海涛张了张嘴然后说道:“是,奴才这就去,夫人您好生歇着。”

鼓乐声声丝竹入耳在这清静的夜里婉转着,引得知梦也想出去走走瞧瞧。

想了会儿,此时众人都在宫后苑,那仁寿宫的角落该是无人的吧?想了想拿了许久未曾碰过的竹笛在袖中悄悄出了殿门。

果然,能看热闹的都看热闹去了,也是,两年之中两次国丧,宫中的氛围压抑得久了,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难免要乐一乐。因此知梦一路走来倒也没碰见什么人,那一方角落也空无人影,好在,月光还没忘了这里。

前些日子还遮天蔽日的叶子如今都落了,把月光割得一块块,支离破碎,还有几片未落的叶子挂在枝头轻轻颤着,也许是庆幸还能在枝头望月。

这里幽静,鼓乐之声小了许多,知梦拿出竹笛,这个他们应该也听不到的吧?

许久不碰一时想不起来吹奏个什么应景儿的曲子,思来想去,吹个桂枝秋吧,应景儿。

人总是有些奇怪,就像这笛子,虽许久不动,可一旦开了头便立时都想起来了,就像这曲子,好久未背竟也熟练如斯,也像那些往事,在汉王府那些往事,即使多年不曾想起过如今随着这曲音袅袅像是翻开了老黄历,一切历历在目。

大碗喝酒的汉王、醉卧香榻的汉王、醉酒高歌的汉王、雄心壮志的汉王……每一个汉王都如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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