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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澜传(43)+番外

于是归澜膝行后退两步,额头触地,举起双手像是要接领主人打赏的贵重物品的姿势,卑微地说道:“下奴谢殿下赏饭。”

明月知道如果她不将碗递到他手上,他就会一直这样跪着,他倔强起来不是旁人能够改变的。她了解他的心思,一定是龙傲池用了手段他才会变成这样,她暂时不与他僵持,将碗筷放在他手上,她则拉过一把椅子坐定。

归澜暗中松了一口气,接了碗筷,依然跪着,又请示了一句:“殿下若暂时没有吩咐,下奴可否现在用饭?”

“你吃吧。”明月梳理着自己的思绪,小心地问道,“昨天晚上姓龙叫你去做什么?”

“殿下恕罪,大将军不允许下奴讲。”归澜看似镇定的回答。

不过因为明月的这个问题,再度勾起了归澜的记忆,昨晚那场似幻似真荒唐的事他怎么也忘不掉。他的身体居然十分享受龙傲池的抚弄,他居然大胆放肆将龙傲池按倒在书案上,那样狂热地吻着,甚至想要更进一步。这种羞耻的事,他岂能让明月知晓?

归澜现在开始怀疑,也许昨日种种不可思议都是梦,都是他的幻想,真真切切的只有他脊背上再添的新伤而已。

“归澜,下午我能见到楚国大皇子,说不定二皇子也会在。我想求他们帮忙。”明月认真说道,“让他们劝劝姓龙的,暂时放过你,你觉得可行么?我听说姓龙的昨晚很生气,究竟是为什么?我该怎样做才不会弄巧成拙,再拖累你呢?”

如果按照以往的情况,归澜会为明月分析利害,出谋划策,可是现在他渐渐失了自信和勇气。他不懂龙傲池,无法把握龙傲池的喜怒,他仿佛做什么都是错,龙傲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驯服他么,想要让他丢弃自我甘受役使么?如果真是这样,他越是谋算取巧反而越会让龙傲池不满。

“殿下,下奴以为,大将军只希望看到下奴乖巧顺服,别的事情都不是下奴这种身份该想的。”归澜幽幽说道,“下奴低贱卑微,又已经易主他人,不值得殿下花太多心思照料。”

听了这样的回答,明月在椅子上再也坐不住了,她扑到归澜面前,晃着他的肩膀,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颤声说道:“归澜……你说什么?我怎么能不管你?你是我的亲哥哥啊!对,我这就去告诉姓龙的,你是我的亲哥哥,姓龙的会否能善待你?”

归澜苦笑道:“下奴早已向大将军坦白,不过关于下奴的身世都只是无凭无据的猜测。下奴与殿下没有丝毫关系,反而对殿下更有利一些不是么?请殿下自重,不要再讲奇怪的言语,会让下奴惶恐不安。”

明月笑了,那笑容蕴藏着伤心和些许绝望,但更多的是自责。如果她没有追来,归澜或许不会变成这样。她来了给他添了更多的麻烦是不是?他不责怪她,反而选择疏远她,拒绝她的关怀,其实是为了她好。

龙傲池伤了他的身,也伤了他的心,她真真切切看得出,她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见他在苦海中挣扎。过去她没有药,还能用别的方式安慰他,可是现在呢,她只觉得束手无策。

不过无论如何,她不能就这样认输先放弃。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要替母亲补偿归澜,竭尽所能在所不惜。她刻苦学习女红,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亲手为归澜缝制新衣;她勤练厨艺,是为了不必烦劳旁人,她也能偷偷做些可口的食物给归澜充饥;她精研琴艺、茶艺,是因为归澜听她弹琴看她烹茶的时候,会格外放松身心。

明月仔细思量,觉得心病还要心药来医。她必须从龙傲池那里下手,她不妨尝试着试探龙傲池的真实目的。她虽然言语上从来对龙傲池不客气,可她不傻,知道龙傲池能得今日成就一定有过人之处。如果龙傲池只是残忍冷酷喜欢折磨人,那为什么以前不曾听闻,好像单单只针对归澜一人呢?就算是归澜比武时胜出,让龙傲池当众丢了面子,龙傲池耿耿于怀到现在也未免心胸太过狭窄。

明月猛然想起路上与楚曦云谈论的一些事情。在她告诉楚曦云,归澜与他容貌极为酷似的时候,楚曦云只略微吃惊,而后陷入了沉思。她当时就有些疑心,拿话套问他,他却不肯正面回答,嘻嘻哈哈打马虎眼混了过去。莫非楚曦云知道什么秘密?莫非龙傲池也知道什么,很可能与归澜的身世有关。母亲最恨的人叫楚天阔,楚天阔正是楚国在位皇帝的名字。楚国二皇子与归澜长得那么像,真的没有一点关系么?他们不会是兄弟吧?

一想到这个问题,明月又有些茫然失落。她对楚曦云的感觉与对归澜是不同的,少女懵懂砰然心动,她已然能分辨能明了。于是她陷入了更复杂的纠结,心事重重,颓然地坐在床边怔怔出神。

归澜将明月拿给他的饭菜吃得干净,缓了片刻感觉又有了一些力气,就轻手轻脚起身,拾了碗筷退出房间,去忙别的杂务。他知道自己刚才那样的态度或许已经伤了明月的心,他却不能回头。就让明月以为他不识好歹,先放弃了他,等到将来他再受折磨苦痛,她才能心安理得不去在乎他。

52丑女阿无(上)

归澜将院内水缸加满,柴禾备齐,扫去落叶,擦净石板路面,并不敢进屋,只寻了一处避风的角落蜷缩起身体,原打算只歇一小会儿,缓过力气就去房内擦拭家什继续忙别的杂务,可惜他终于还是熬不住伤痛虚弱,昏昏沉沉睡着,就连午后明月离开他都无力起身相送。

当着来请的仆人,明月端着架子不曾表现出对归澜的更多关照,不过她还是编了借口硬是把归澜留下。归澜虽不放心明月去龙傲池那里,无奈自己身体不争气,明月又是坚持不肯带着他,他只得作罢。

明月走后,归澜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感觉有人在推他。他恍惚之间睁开眼,只见是一个家仆打扮的老者一边轻推他的肩膀一边喊他名字。

老者看归澜醒过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却立刻板起面孔问道:“你是归澜吧?大将军说赤兔胭脂兽由你照料看管,你这几日怎么没去马房?害得赤兔耍性子闹脾气不肯吃草料,谁都拿它没办法。你当自己是大少爷,还要我亲自来请不成?”

归澜第一日入府就被拖去刑房受罚,关了三日才放出来,接着被安排伺候明月,晚上又去服侍龙傲池,几乎是没有机会抽开身去照料马儿。那老者虽然是奚落的意味更多,归澜听后却不觉委屈,反而暗自惭愧怎么忘了这个重要的工作。现在马房有人找上门来,看到他在这里偷懒睡觉,怕是十分气恼。还好这老者是心地善良的人,不曾踢打折磨他,如此温和地叫醒他。

他提起一口真气,咬着嘴唇扶着墙从地上站起,恭敬行礼道:“下奴知错,现在就跟您过去照料马儿。”

那老者似乎是更担忧马儿,没有再多说什么,头前带路。

归澜忍着伤痛不适,拖着脚镣艰难跟随,小心问道:“请问您如何称呼?”

那老者回答道:“以后你喊我于伯就行,大将军之前吩咐,说是让我抽空教你养马的技术和骑术,不过看起来你并不感兴趣,而且只是个低贱奴隶,学了那些本事又有何用?”

归澜其实很想学养马和骑马,但是正像于伯所言,他一个低贱奴隶,学会了那些技术又有何用?然而他又有些不舍不甘,禁不住说道:“下奴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奢求,不过下奴很想学养马的技术,请您能教导一二,下奴感激不尽。”

于伯语带嘲讽道:“养马骑马都不是朝夕就能学会的技术。小伙子,你算是有几分造化,若非赤兔胭脂兽认你当了主人,我才懒得理你。”

归澜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赤兔胭脂兽认了主,他惊讶道:“听闻赤兔胭脂兽最是忠义,一旦认主轻易不会背弃。前朝名将得一赤兔胭脂兽为坐骑,名将战死后,马儿不肯易主绝食殉葬。可这马儿若是将下奴当了主人,岂非浪费了大好天资?”

于伯听了这话猛然回头再次打量了归澜几眼,脸上流露出几分欣喜和赞赏,难得夸赞了一句:“看不出你还懂得一些道理典故。既然知道这些,你可千万别死,否则赤兔胭脂兽就活不长了。至于是否浪费,这事情谁也说不准,再不济,赤兔活着也还可以与其他良马配种。”

归澜叹息,赤兔胭脂兽原来是不够聪明有眼无珠,认了他这样的主人,怕是要白白浪费了一生,充其量当配种的马儿。看来他又欠了一笔债,又多了一个必须坚持活着的理由。

挨到车马院的时候,归澜其实已经感觉体力不支,却怕让于伯为难,就将一只手悄悄扣入身上翻卷的伤处,借着刺骨痛楚硬撑。

于伯带他从车马大院子拐进了一个小套院。这里修建了四五间整洁干净的马舍,不仅挡风遮雨,石槽内还堆放着充裕的上等草料,是专门供养府内名驹的地方。

归澜看见龙傲池的那匹乌云踏雪住了一个向阳的单间,正悠闲的啃着可口的草料晒着太阳,神情极为惬意。另外三间马舍里的马儿虽然没有乌云踏雪那么有名,不过也是上等的良驹。

赤兔胭脂兽则被拴在最里面那间,如今马儿毛色暗淡,有气无力地卧在草堆上,扭着头故意不肯看面前石槽里美味的草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