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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翻雨覆(6)

“是呀,有将军的吩咐,奴婢们一定会尽力服侍好将军的贵客。”说话的是莺燕楼的老鸨兼头牌赵如姿。

白将军颔首,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今日来此的都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绝色,看来客人们一定会满意的。他笑着转向我,问道:“不知欢喜阁的九姑娘有什么要求没有?”

我含笑欠身,“我们欢喜阁的姑娘从不提要求,不过会满足客人们的一切要求,直到他们没有要求为止。”

白将军抚掌大笑,道:“好一个‘没有要求为止’,这倒是待客的最高境界,说得好啊,来呀,打赏!”

我多谢了将军,接过将军侍从用托盘递过的一枚金锭,直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都是嫉妒的眼光。我淡淡一笑,欣然将金锭收好。

这下好了,至少这个月欢喜阁的伙食不用愁了。

白将军倒是出手大方,这一招“赏鸡给妓看”极大提高了美女们的斗志。

随着将军一声令下,来自城里一等青楼的绝色美女都鱼贯而出,到白将军的宴会大厅里去服侍将军的客人们了。从白将军刚才的言谈中,可以得知能让他如此重视,今天款待的贵宾必定是非富即贵。

宴会大厅里金碧辉煌,温暖如春。摆有将近一百桌酒席,到处是华衣贵服,杯觥交错,一派欢歌升平、热闹非凡的景象。青楼美女们一入大厅,立即成了王孙贵族们追逐的对象,尤其是盛名在外的各大青楼的红牌们。

都是见过世面的主儿,红牌们应对起这些达官贵族的金主们都是驾轻就熟,如鱼得水。一时间全场满目莺莺娇软,细语欢声,场面旖旎。

不过大厅中央前排有一个桌子格外热闹异常,许多人在围着将军和几个客人,想必他们就是今天这场真正的主角,能有将军亲自出马,还有百桌客人相陪,估计是些了不得的贵客吧。

群芳们也纷涌而上,将那桌给围了个结结实实,越发看不清“贵重”客人们的脸了。

了了头次看见这么盛大的场面,缩在我身后不敢近前。

汝嫣娇笑道,“了了,别怕,跟着我,姐姐带你去转场子。”

了了望向我,我含笑点点头,说:“你就跟汝嫣去吧,多见见人也好。”

青瓷对着非烟说:“非烟,你也跟我来吧。”

于是汝嫣和青瓷带着了了、非烟以及其他欢喜阁的姐妹穿梭于各桌酒席,向往日相熟的客人们插科打诨,调笑致意,她们就像大海里的浪花,融进了波浪中,一会儿就不见了。

我站在角落里,观察着大厅里的各色人等,却听背后有一个娇弱和清冷的声音响起,“怎么,欢喜阁的头牌也当起老鸨来了?不是说欢喜阁就要倒了么?”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春满楼的红牌拂衣姑娘。

她看着我,美丽的丹凤眼里有敌意,前不久欢喜阁的老鸨刚刚杀死了她们那里的老鸨,害得她们也跟欢喜阁的姑娘们一样,惶惶然不知所措。她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同是天涯沦落人,所以我浅浅笑笑。

“拂衣,不得无礼。”一个低柔的声音响起,春满楼红牌慕容睿出现在我眼前。她眉如远黛,肤若凝脂,身着黄罗雪纺裙,满头的青丝松松挽成发髻,其中插着一支青玉珠钗,三步一摇曳,风华万千。

我在心中暗自赞叹她的标致,她却也用赞赏的目光看着我,说:“闻说欢喜阁的九姑娘绝色无双,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微笑道:“姐姐过奖了,姐姐才是一等一的标致人呢。”

拂衣淡然道:“互相吹捧么。”

我和慕容睿互望一眼,掩袖而笑。有时候女人们的友谊也像爱情那般,莫名其妙就有了。

将军府的管事刘浩哲过来,有礼地说:“慕容姑娘,将军请您为大家献唱一曲来助兴。”

慕容睿点点头,转身便要随着刘管事走。但又回头看我,踌躇一下恳切道:“妹妹日后若有什么困难尽管托人来找我,只要我能帮的,一定鼎力相助。大家都不易。”

我点点头,给她施了一礼,“姐姐的深情厚意,阿九记得了。”

慕容睿微笑着和拂衣匆匆往台上去。

我望着她的背影,回身一瞥,发现好多看热闹的目光。

也许大家内心是希冀春满楼和欢喜阁能够掐起来,能闹个你死我活最好,但她们看错了,我和慕容睿都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所以抱歉了,大家没有戏好看。

深知挣扎在人世实不易,估计慕容睿她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我想着,心中却有一丝暗喜,小小一份友情,让我觉得自己并不孤单。

铺着红毯的宽阔高台上,慕容睿与拂衣一个抚琴,一个高歌,琴声悠扬,歌声美妙,远远飘渺,犹如仙子在瑶台歌唱。

“浮生如斯,

缘生缘死,

谁知,谁知?

情终情始,

情真情痴,

何许?何处?

情之至!……”

慕容睿的歌喉如黄莺啼啭,高亢却又柔情,满场俱静,如痴如醉,都在听她的歌唱。

“浮生如斯,缘生缘死,谁知,谁知?”

我站在角落里,听着听着,不觉也有点痴了。

情为何物?情真情痴,总有时。

既然人世间万物本是虚空的,造物者何必都要安排众生到世上走一圈呢?既然没有结果何不如就不让它开始?免得多情自古空余恨。

正痴痴想着,突觉得有两道冷冽的目光从背后射来,我悄悄转头回身,逡巡大厅一遍却一无所获。

我倚靠在柱子边,越发躲进了角落的阴影里,似乎有人在窥探我,我却无处寻找到目标,这种缺乏安全的感觉总是令我害怕。

一曲终了,全场掌声雷动。城中第一金嗓子慕容睿果然了得。

接着便是莺燕苑的赵如姿和金仙儿出场,她们都穿着短襦长裙,裙腰系在腰部以上,给人一种俏丽修长的感觉。

她们要表演的是双人舞《春莺啭》,这二姝美貌若花,葱指纤长,碎步玲珑,舞姿迤逦,节奏欢快,真可谓是“繁音急节十二遍,跳珠撼玉何铿铮”!

引得客人跟随着节奏轻敲桌面,有的还站起和着节拍一起舞动,调起了全场欢腾的气氛。

眼看《春莺啭》一舞就要落幕,汝嫣和青瓷以及欢喜阁的姐妹们都聚拢在我的身边。

青瓷提醒我:“阿九,等会儿就轮到我们了。”

我“恩”了一声,缓缓道:“不用紧张,尽我们努力就成了。”

姐妹们点点头。

我转身问子佩,“子佩,你把琴调好了吗?”

子佩低声道:“九姑娘,已经调好了,别担心。”

我点点头,伸出手对姐妹们说:“来吧,姐妹们,为了欢喜阁而努力。”

大家将纤手叠在一起,彼此都给了对方一个信心,然后施施然齐齐登上台去。

低柔的琴声从子佩修长的手下淌出,那美妙的琴声似乎很远,遥不可及,又似乎很亲近,缭绕耳际。随着琴声,汝嫣、青瓷、了了、非烟以及欢喜阁的另外两位姊妹一行六人,翩跹起舞。她们的翦瞳好似云间月,玉容堪比水中莲,不论从何角度,全身舞动的线条都是那么秀美与舒畅。

她们身穿清一色的粉色轻纱,挥舞长袖,舞姿轻盈飘逸,似是春天里含苞待放的花朵,娇艳欲滴。而我一身红衣,唱着《绿腰》曲从她们中间凫娜升起,似是一株盛开的红梅,明艳照人,尤其是我额中的那点红梅花,更衬得我无暇的脸魅惑众生。

我轻盈地转动着身体,进退旋转,婆娑缦妙。

托,劈,抹,挑,勾,剔,随着子佩灵巧的手的弹奏,琴声渐渐湍急起来,节奏先慢后快,我从抒情的慢舞改为了快速地旋转。场上只见我红色的影子在舞动,“以后若是让我再见到你,你就是我的,你就是我的。”耳旁似乎谁在低语着,我突然一阵心痛,闭上眼睛,旋转得更急。

我流转的眼波与红色舞衣显露出来若隐若现的曲线,让我成了一株带着野性的梅花,灿烂得耀眼。

当子佩最后一个音符嘎然而止时,我也匍匐在地,正好成了粉色花朵中的鲜艳的花芯。我们组合成了一朵带有红色如火花芯的桃花!

场上半天没有响应,但一会儿响起了如雷的掌声和喝彩声,我和姐妹们听到客人们在喊:“欢喜阁,欢喜阁,欢喜阁!”

先是参差不齐,但很快就整齐划一了,客人们用手敲着桌子,一直不间断地喊着“欢喜阁”,直到我和姐妹们谢幕,他们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

当我和姐妹们从台上下来时,便成为了每张桌子的新宠。客人们争先恐后地拉我们入座,抢着和我们说话,很快欢喜阁的姐妹们都被拉跑,分散在各桌去了。

我一边巧笑嫣然地和达官贵族们颔首示意,偶而也顺道挑个眼风给他们,一边轻移莲步快速跟随着将军府的刘管事来到贵宾桌前。

白将军立起身来,笑着说:“烟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欢喜阁的姑娘跳得好啊!真不愧是莫嬷嬷调/教出来的高徒!”

提到莫嬷嬷,我心里一沉,顿时默然。白将军也自觉失言,便轻咳两下说,“来,九姑娘,快来见见洛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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