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腊月笔记(3)

老钱和胖刘笑着同宋唯寒暄一阵,也就匆匆离去。

今天是腊月十八,近年。

厨子老李正在厨房,一副大师模样,扎着马步摔馅儿包饺子,老周把宋唯安置到宿舍,下铺满了员,铺了各样蓝条条红花花的被褥,有个倒了通宵的捂着被打呼噜,角落里靠窗的位置,一个极瘦削的少年在垂着头折包裹,看着弱质,手也笨拙,两条布绺子,横竖怎么捆,都不平展,两件夹袄和两件警服不时地被挤压出来。

宋唯放下行李箱,目光却被他吸引。

穿着破夹袄和警裤的模样,却莫名奇妙的文弱精致,仿佛他是一副绣娘们绣了仨月眼瞎了才绣出来喊着“真妙”“真妙”的芝兰玉树,嗯,还配了点雪花红梅,秋水横波,春山白鹬,四时都在,四季皆美。

倒了通宵捂着被的那个从被窝里发出一嗓子:“山儿,这次回去,别忘了把豆沙酿的黄酒带回来点。咱俩大年初一的班,犯困。”

那个少年低低地应了一声“唉”。

宋唯站了好一会儿,那少年才有些迟钝地抬起头,朝门外宋唯的方向看了一眼。

宋唯愣了。

唇红齿白眼睛大,上上下下连手都像汪了一兜水,这叫什么男人。

他一定就是大家口中的“小孩儿”,不能说他长得像个漂亮姑娘,可又偏偏乌发大眼,脸部的线条非常流畅柔和,皮肤白腻到几乎散着桂花糖的甜味,因此只能说像个小孩儿。

宋唯觉得这人多半是个协警,因他感觉不够敏锐,一直没发现他的存在,显然并未经过专业的训练。

小孩儿总算绑好那点东西,往背上一背,终于站直。

一米八多的个头。

却也是刑警或者警察学院招生的普遍身高。

他有些漠然地从宋唯身边走过,宋唯淡淡问了一句:“你多大了,小孩儿?”

小孩儿斜着大眼儿,一拳头捶宋唯头上了:“叫你大爷的小孩儿,喊师兄!”

这颗糖,甜到忧伤。

第4章 不羁的风(1)

被群山环绕的城市,远远地望过去,视野是如此开阔,就像21世纪才有的全景相机拍出的那个模样,雪中的山在雾气中半露半隐,露水凝结成冰,有其野趣。路上脚边都是枯枝,可是偶尔也有点点樱红野果,叫不出名字,然而在摩托中顶着风,那股属于爆浆的果子才有的气息直往人鼻子里蹿。

小孩儿骑着偏摩托,带着土灰色的毛线帽,哼哧哼哧开了二十公里,总算从群山中看到依稀热闹的人群。

这会儿六点半,街头巷角的大喇叭正在放扫雪知识、烟花爆竹安全保护知识和一些港台歌儿。走到三田街时,刚好在放《不羁的风》,歌词衬他,应景。

“曾扬言不羁的心只爱找开心,快慰过了便再独行浪漫过一生尽力笑得真,掩饰空虚的心。”

偏三轮上刷着警徽和标识,大家都不自觉让开,小孩儿得意洋洋,耀武扬威,骑得更快。

拐到巷子口,炸油条的还在忙活,围着一身油腻腻的胶皮围裙,手指却非常灵活地扯面下油锅,小山的摩托嘟嘟地凑了过来:“咋还没歇业,狗子叔?二成和大多都还挺好吧?媳妇儿算算日子也该生了吧?啥时候摆酒提前招呼。油条来一块钱的!”

“这嘴快得容不上人开口。都挺好,劳你惦记,儿媳妇这两天就要生了。”卖油条的笑:“过了这两天,到小年儿就不干了。年后摆酒,你们都来,管够。发工资啦?你媳妇儿刚买过,甭买重了。”

小孩儿点点头,嘻嘻笑着,又嘟嘟嘟地开走了。这一路结着冰的眉毛眼睫毛,迎着风似乎也并不觉得冷,小孩儿见人就咧开笑,见牙不见眼。

巷子里的人都喜欢小孩儿,小孩儿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没妈了,吃着百家饭,就这样,一天一天也拖大了。

小孩儿到了家门口,使劲儿摁着摩托车铃,直到屋里正在出锅炸酥肉丸子烧肉的豆沙听见,匆匆擦手,推了门栓,跑了出来。

两条辫子也有些欢快地甩了起来。

到她这儿,大喇叭嗷嗷着《不羁的风》高潮段“我说我最害怕盟誓,若为我痴心便定会伤心”。

整条街上,这个小女生最喜欢她的先生。痴心不悔的那种。

这歌也衬她。

可是一刹那的光影与生活不相干。

叫豆沙的姑娘看着车和人,抿着嘴,眼睛都亮了:“摩托!怎么今儿轮着你开了?”

平时这些都轮不到小孩儿,他年纪小,资历浅,这会儿城里到乡镇的车也不多,骑着自行车回趟家,冻得像隔壁街上的老土狗。

小孩儿腿长,轻松下了摩托,费力地脱掉棉手套,十根水嫩的指头僵红僵红的,豆沙仰头看他,有些心疼,用小手轻轻握住了。

上一篇:此爱最相思 下一篇:不驯的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