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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19)

回到那些频繁到可以称之为诡异的邂逅里。

原本还塞满数字的脑袋,一下就换成了闲情逸致,让他不自觉的勾起微笑,双手习惯性的插到风衣的口袋的,背靠在墙上,略偏着头看她在做些什么。

过路的人都行色匆匆,偶尔投注在他身上的一两眼,也并没有放焦距。

她穿着一件鼓囊囊的中式红色棉袄,长长的头发还是绑成了两条松松的辫子----她的头发其实很软,当初要绑成皮皮那种翘起的辫子想必用了不少摩丝----还是背着她那个超级无敌宇宙大袋袋,这些都算正常了,全身上下最夸张的应该是她头上那顶兔子帽了,长长茸茸的耳朵在她脑后垂下来,配上她在人家橱窗前蹦来跳去的动作,是很可爱没错啦,可是她大概早就忘了虽然她看上去还是学生的样子,实际上已经年界30高龄。

她似乎在某一年,就停止了成长了,和彼得·潘一样。

那天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之后他去找过原先的那个人。

“怎么忽然想到请我吃饭了?”

“想请人吃饭还要找理由吗?”他望住她。她的头发依然削的不过肩膀,笑起来大大咧咧,和以前似乎没什么两样。

“干吗这样看我?”她摸了摸脸,“警告你,不许说什么有皱纹之类的话。”

他微微侧开头笑了一下,将菜单递过去:“点菜吧。”

“唔。”她接了过去,埋头研究了起来。

他静静看她。

真的,她一点都没变。他知道。

变的是他。是他的心态。

面前坐着的和去年是同一个人,可是他的心态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好难点,你的店不如你推荐----”她从菜单里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眼,“干吗这样看我?喂,不要告诉我你暗恋我很久了哦。”

他将菜单递给在一旁侯着的服务生:“让大厨排2个人的菜上来,速度快一些。”尔后凝睇着她,没有立即说话,在她不耐的要开口的前一秒,才徐徐出声:“你说的没错。”

“什么?”她一楞。

“我暗恋你很久了。”他似乎浑然不觉自己扔下了怎样的炸弹。

她局促起来:“雷……我、我把你当好朋友……我、我下个星期就要结婚了……你也知道的……对不起……”

“曾经。”他凉凉加了两个字,伴随着的是一个促狭的笑。

“什么?!”她再楞,反应过来就想抓狂,“你耍我?!”

“没有。”他垂眸对着手中的茶一笑,“我曾经暗恋过你,很久,久到甚至我以为这种状态会延续到我生命的结束。”

她放下握着的茶杯,有些仓皇:“对不起……”

“不用抱歉。”他笑笑。

“所以……”她看着他闲适的笑,明白他说的曾经是实话,也放松了下来,度着他的用意,“你已经找到了你的现在?”

他的视线停在她身上,又似不在她身上:“曾经就这样看着你,就会觉得很幸福,想时光一直流下去,维持到岁月的尽头。现在----”

“现在怎样?”她莞尔迎上他温柔透过她的目光,接上他的话。

现在?

现在,他就这样看着对面那个背影,想要将她深深的印进他的生命。

他的心很小,不能同时放两个人,所以一定要先结束一段。

他是去和那个人告别的,将所有的以往一次说开,没有遗憾。

从此后将他所有的感情和生命投注到她的身上,等她回头,等她看见他。

你没我可爱,你没我可爱。

陆繁星无聊的在玩具橱窗前跳来跳去的对一只兔子挑衅,时不时还扮上个鬼脸。可是兔子大爷很拽,她跳了半天也不鸟她。

不过如果理了她,她大概会吓跑吧?

陆繁星摸着下巴想象着那个场景,嘿嘿的笑了出来。刚刚完成了一份设计稿,就想出来买东西犒劳自己。

总觉得有视线胶在她身上,怪怪的。她的第六感向来没有杀杀那么灵,可是她就是感觉了。

她蓦然回首,兔子耳朵和辫子一起在风中飞扬了起来,当它们重新落回她身上的时候,她也看见了他。

他就在对街,黑色的头发上有着夕阳的眷恋,反射出丝绸的光泽,清秀的眉目隐在银框眼镜下,黑色的高领毛衣外随意套了件藏青色的风衣,斜斜的靠在墙上,风吹起他的衣角,吹过他的微笑。

某一瞬间,似乎有什么深刻而久远的感觉,从那些不经意间的微小缝隙中沁出,滋润了她被厉风吹的干涸的脸。

嘴角还没有扬起,眼睛里就先盈满了湿湿的笑意。她向来是不吝啬表现她的欢乐的,哪怕只有一点点。

“你怎么在这里?”

“路过。”他简短答完,手抚上她脸上那个没有镜片的粗重黑色眼镜框架,“这是什么?”

她忙用手扶住快掉下的过大框架:“cosplay啊。”

“哈利·波特?”

很可惜,他在这方面的第六感从来没准过。她悻悻白了他一眼:“阿拉蕾啦。”

“谁?”

“阿拉蕾都不知道,你有没童年啊?”呃,这对话怎么这么熟悉,她下意识的自己脱口而出,“什么童年?如果是你这种,抱歉,确实没有----”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完,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了出来。

“真的是,”她压了压笑意,又白了他一眼,“当街大笑,被你搞的我一点淑女气质都没了。”

“淑女?”他惊叹,凑近她,拉了拉她胸前的辫子。

“不要乱拉,我要是脱发就都是你的错。”她抢回自己的辫子,这个男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某一夜之后就风流倜傥了起来,明明是他没错,眉毛鼻子眼睛都没变,可是那种眼神和语气,都亲昵了起来,害她经常会错意。

可是,怎么可能呢?他或许会是这世界上最难变心的一个男人吧。

“不是说你在赶稿吗?怎么会在这?”几天没看见她,当归的人说她在昏天暗地的闭关赶稿,不见客。

“外星人绑架了我,研究之后发现我和普通地球人不一样,就把我放回来了----笨啦,很明显我是出关了啊。”她好得意啊,走起路来都晃了起来。

“练成绝世神功了?”他伴在她身旁,慢慢的走。

“潜心钻研出葵花宝典一册,你要不要练?”她拿眼角睨他,忽的笑出声,“不对不对,你练童子功才比较合适。”

“笑我?”他语带威胁,用手肘圈住她的脖颈拉她贴到自己怀中,热热的气息伴随着他的话吐在她的耳际,“你、笑、我?”

即便隔了层层的衣物,他的体温依然熨在了她纤细白皙的脖子上,热传导原理,她的脸烧了起来。

她一慌,挣脱了他的禁锢,没有转过身,怕他看见她脸上可以与天空媲美的红霞:“后面的那位老兄,要不要和我去看幸福?”

“看幸福?”幸福是可以看见的吗?

“恩。”她点了点头,“要去就跟我来吧。”

他看着她跳带小跑的向前行,兔子帽帽的耳朵在她脑后轻巧晃着,垂首笑了笑,大步跟了上去。

她带他到了一座桥上,她坐上了桥边的栏杆,两只脚在半空晃着。

“幸福在哪里?”他看着她。总觉得这问话好象在唱歌,春天在哪里啊春天在哪里,春天那小朋友的背心里……太久远了,歌词记错不是他的错,他也是有童年的。

“马上就有了。”她看着一个方向,心不在焉的回答。

“来啦来啦。”她指着桥边大厦的方向,“快看快看。”1

他循着她的指向看过去,并没看见什么世界第八奇迹啊,美丽的风景什么什么的,只看见一个胖胖的平凡女子和一个俊美的过火的穿医生袍的男人。男人几乎赖在胖女子的身上,似乎在撒娇。女子被他缠的神情有些懊恼,但是可以看出并不厌恶,只是难为情罢了。

“幸福呢?”

“那就是啊。”真是肉眼凡胎,幸福都看不见。她跳下栏杆转过身,桥前那方空旷的天际可以看见很美的夕阳,“这里看夕阳特别漂亮。”

“有段时间我很喜欢到这边看夕阳。天天都来,后来就发现每天只要到下班时间,这两个人就会出现,觉得他们的互动很好玩,比夕阳好玩,就注意上他们了。看了段时间才知道,那个女的就在大厦工作。大厦对面那所诊所就是那个医生的,只隔了那么短的路,可是他每天都要去接他太太。觉得那个女孩子好幸福。再后来,才听说那个医生是路盲,为了能接她,花了很大的代价顶下了对面的店面。就更觉得她幸福了。”她看着远方,微笑着,“告诉你一个秘密哦,他们对我来说就是这世间的幸福,你对我来说,就是希望。”

“希望?”他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是他想的那样吗?

“对,希望。”她没有注意到他有丝紧张的话语,径自说自己的,“我见过人里,活着的大概只有你是最专一的了。看见你,才觉得,或许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息微光。”她笑着转回了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喊着口号鼓励道,“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持哦,不要辜负党和人民的期望。”

心和落日一起掉了下去,天色一下暗了。

他听见自己干涸的喉咙困难的发出声音:“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