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祟听了半晌,没懂,眨了眨眼又问:“所以你找他干嘛?”
湛离长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颇有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沧桑无力感:“我下界之前,曾听闻仙庭的春分上神失踪已久,且人有人魂,神有神格,仙庭上的七月七日长生殿里,供奉着与神格相连的七芯七盏长明灯,春分上神的灯火未灭,则神格未陨。然而却遍寻无迹,此事定有蹊跷,他接替句芒上神的工作已有成千上万年,既然来了东海,问一问句芒上神,又有何妨?说不定……春分上神就在句芒上神这里,也未可知。”
子祟这才沉思静想,凛起了眉目:“你是怀疑,春分上神失踪一事,跟算计我们俩的人,有关系?”
他点了点头:“我确实有所怀疑,不过具体如何,还得问过句芒上神才能知道。”
说罢,将水囊挂在腰间,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前面更热呢。”
子祟无奈,只能大喘了口气,一脸苦色地跟上。
说起来,他自己一个人去不就是了,何必非要拽着他一起?
但想了想湛离让他站在原地不准动,自己飘然离开的背影,还是果断地摇了摇头。
不行,他一步都不敢放这个人乱跑,鬼知道他一离了自己视线,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两个人这便又顶着热风和高温向上爬了一段,汤谷不同于普通山谷,山脚下并无出入口,唯一的出口就在山顶的天堑上,活像是一只掏了碗底倒扣在此的大碗,而谷中生长着一棵巨树,枝桠向天攀援而上,直入云端,其树干足要几百人才可合抱,上小下大的碗状空间看着硕大,却是光这一棵树,也显得拥挤得很。
树上枝桠横生,开满了鲜红色的花,足有成年人手掌大小,在枝桠间有几只黑色的乌鸦上蹿下跳,尾羽颀长,优美非常,却长着三只脚,黑色的羽毛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彩,跃动间洒下了金粉一般的光屑——
这大抵就是凡间所说的“五彩斑斓的黑”了。
越是向前靠近,温度就越高,子祟抹了把汗,呼了口气:“那是什么?”
湛离喘了口气,浑身是汗,汗液渗进溃烂的伤口里,疼得他直打颤,嘶了一声,生生掩盖住了,才说道:“别碰,离远点,那是三足乌,是太阳的化身。”
他又看了一眼传说中的神树扶桑,白眼一翻:“这树看着其貌不扬的,能抵抗那么高的温度?”
湛离轻笑一声:“不止,这神树,还能让这九只太阳神鸟,站在树枝上用岩浆洗澡呢。”
说罢,纵身往前一跃,轻松跳上了扶桑树枝,往下攀援。
子祟见状,缓了口气,忍着高温也跟着他一起往树上跃去。
九只三足乌惊见他人闯入自己的领地,连忙厉声嘶鸣,凑了过来,围绕着他们俩上下翩飞,连那些光屑都烫得堪比岩浆,湛离不敢妄动,连忙说道:“几位神君,无意打扰,在下准神湛离,来求见句芒上神的,可否请神君放我们下去?”
九只鸟儿又嘶鸣一声,围着他们扇了扇翅膀,似乎在考虑让他们去找句芒上神的事,最终还是纷纷躲开,放他们下去了。
湛离松了口气,抹了把汗回头向子祟说了声“走吧”,便继续往下攀爬。
神树虽高,但枝节横生,只要躲开那几只不□□分,转着小眼珠盯着他们看的一群太阳神鸟,也还算好爬,只是越往下越热,有如火灼,热浪滚滚,汗滴下去,还没落地就蒸发了,甚至这树下密布的石头都是白色的,显然是被高温灼烤成了石灰石,几乎算得上是个大洞穴的山谷只有顶上一个出气口,底下活像是一个闷着发热的窑,腹壁上也被这天长日久的高温给烘成了白色。
在这种几乎艰难的高温之下,扶桑树居然显得清凉起来。
子祟死死扒着树干,下都不愿意下去,热浪熏蒸之下,他的暴戾因子正在血液里沸腾,热得连磨牙都没力气:“所以,你的这位句芒上神呢?”
他再不出现,要出现的就是自己的弑神之心了!
这窑洞除了这棵扶桑巨树和这九只黑得五彩斑斓的太阳神鸟以外,又哪像是有神明久居的地方?
饶是湛离扶着树干唤了两声“句芒上神”,也无人应答。
子祟暴怒之下,杀欲又涌了上来,染红了那双曜石一般的眼,刹那间煞气大作,无端从他身后飞出几十个笑面骷髅来,凄厉的笑声和炸裂声此起彼伏,在窑洞里一遍一遍回荡开来。
炸裂之下尘土飞扬,白色的粉尘呛了湛离一脸,正要说话,却听头顶鸦声凄厉,金光大作,身边气温又迅速提高,不好!
当即拉住子祟往底下一滚,袍角落地即燃,眼见着两个人就要烧成一团火球,哪还顾得上别的,神力迅速凝成结界,把他和子祟都护了起来,再抬头,果见刚刚所踩的树枝上,聚集了几只三足乌,都裹在一团硕大的火球之中,那一滴滴往下滴落的岩浆,却全部熄灭在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