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离闻言便紧紧拧起了眉头,他确实怀疑信庭别有所图,但,不管怎么说,他都不觉得信庭会犯下如此大错,便拧了拧眉头,往前一指:“只要在那个阵法里,我就能看到信庭的回忆?”
“是。神君只消踏进阵法,便能将信庭当年所为之事,亲眼见之。”
湛离看了那闪着光芒层层又叠叠的阵法一眼,向前一步走到子祟身侧,轻声道:“你在这里等我。”
子祟没有应声,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他便轻声一笑:“等我弄清楚来龙去脉,我再跟你一起去蓬莱。”
他这才沉默片刻,应了声“好”,随即又道:“你这么说,是想防着我大开杀戒,再把真元派也给灭了。”
没有疑问,这是显而易见的肯定。
于是湛离不多加掩饰,爽快承认:“是,所以你能在这里等我吗?”
子祟想说能,我会在这里乖乖等你,守着你,可话临出口前,又觉得心下突然之间有铺天盖地的叛逆,他凭什么就得这么听话?
“不等。煞童以杀为命,你要我不杀人,跟要我憋住呼吸直到自己窒息而亡没有区别。我是不可能控制自己的。”
湛离刚刚才迈出去一步的角又收了回来,回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这才垂下眼睑:“我知道了。那就一起。”
“什么?”
“我说一起,跟我一起去。子祟,我确实不该要求你一直等着我,那就跟我一起,我看着你。”
“你……”
湛离想到自己身上有禁制,是专门防子祟的,于是又跃前了一步,才回过头来:“走吧。”
子祟嗤笑了一声,掌心里煞气微微跃动:“你以为现在的你,能压制得了我吗?”
“确实不能,我浑身是伤神力尽失,这禁制到底是煞气凝成,能坚持多久也不一定,你要杀我,比杀一般的凡人还要简单,但是……子祟,你不是说过,你也想渡劫,你也不想像破虚一样,沉默着来,沉默着走吗?子祟,我们还是要渡劫的。”
他闻言,终于反手紧紧一攥,将纯黑如墨的火种湮灭于掌心,跟着他往池中走去。
破虚啊……
他想起破虚死时那安然静默的满足,便觉可笑。
这世上,怎么会有“直教人生死相许”的感情呢?
——他不信,所以越发觉得破虚傻,太傻了。
陆宣之咳得人都躬成了虾子,目送着两位神君一前一后踏进昔时阵里,盘腿而坐,便招手叫来了小弟子。
“掌门?”
“去。搬只椅子来,我要守着两位神君,昔时阵被信庭这厮闯得差不多了,得防着伤到两位神君。”
小弟子连忙躬身应了是,旋身就一路小跑去搬了椅子来,也不是陆宣之事多,实在是他这身体不太好,想当年,这掌门之位万万是落不到他头上的,大师兄宁亡人虽冷心冷面,却于阵法一道天资极佳,更是精通剑法,一手不负出神入化,自少年时期便有“真元遗剑”之名,正是所谓谦谦美道人,谪仙不留痕。
再加之他自小帮掌门打点门中事务,在师弟们心里,他就相当于掌门,若说下任掌门人选,没人比师大兄更合适,奈何……
那样优秀的一个人,竟无端折在了信庭这样欺师灭祖的畜牲手里,甚至于尸骨无存。
陆宣之想起故人往事,又长叹了口气,脸色更是难看,只端端正正坐着,面对眼前阵法,以及阵中之人。
却说湛离一行。
真元派能在人间掌有一席之地也自有理由,这神秘莫测的阵法就是其中之一。
阵法,即所谓奇门遁甲之术,是人间发明出来与神沟通,占卜预测的,只是这沟通没沟通上,仙庭的上神与大佛倒是挺不屑于这东西的,就算凡人再如何祷告,也一样是该旱时旱,该涝时涝,因此湛离在阴阳塾并没学过,只是出于好奇,做了些了解。
奇,即乙、丙、丁三奇,而门,则指的是开、休、生、死、惊、伤、杜、景八门,再辅以五行和八卦,使奇门遁甲之术有四千余种不同的排列,而八门之中,开、休、生为三生门,死、惊、伤为三死门,只有杜和景是中平门,就算误触,也什么都不会发生。
然而,若要从四千余种排列组合里一次性准确地找到生门,也没那么容易!
湛离和子祟刚一踏入阵法,就惊觉里外竟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从外面看一切如常,可真踏了进来,却发现里面竟是一片黏稠迷雾,甚至于伸手不见五指,越是挥手,凝聚得越是厚重。
子祟在他身后,紧跟着走进来,就迷失了眼前的人,慌忙喊了一声“湛离”,就要发动煞气,湛离连忙又往前一步,这才道:“子祟!别乱动,我身上有禁制,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