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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母仪天下了吗(33)

作者: 肖沙冰 阅读记录

我眼疾手快地拦下,给他拍背:“皇上消消气,消消气。”

他喘了两口气,继续说:“如今户部联名上奏,说洛洲水患,许多官员却非在狱中,就在停职查看,人手不够,赈灾事项无法落实,求朕息事宁人,暂停调查。”

大灾当前,户部这个态度相当于罢工要挟。调查一暂停,重启的阻力就会更大,人放了,毁灭证据,抹杀证人岂是难事?

这次行贿案件,不知道牵扯了多少官员,多少金银。能让他顺利查清才是见了鬼了。

勋亲王屹立朝堂十五年,势力盘根错节,总不会真被这种小事打倒。况且,此时所涉及到的权贵,可能并不止一个勋亲王这么简单。

想也能想到,此次事件的最终走向是:底层官员当替罪羊,上面的推得一干二净——涉及到上层的证据想必已经销毁了,根本查不到。

官场嘛,就是这么回事。

小皇帝当政之路一直顺风顺水,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怪不得心态要崩呢。

我突然想,薛殊该不会是故意给他出损招,好这朵温室花朵接受一下官僚主义的毒打吧?

小孩气得胸口起伏,我收了收神,柔声哄他:“赈灾要紧呀。”

他说:“若是父皇,会如何做?”

首先这件事就不会发生在薛殊身上。哪个官员不知道要挟薛殊是自杀行为?

我想了想,说:“可能会反责户部办事不力,杀的杀,贬的贬,然后调其它人去补缺吧。”

这个办法可以镇住臣子,但灾情势必会被耽误。

小皇帝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是。

作为一个现代人,我没法把平民当成蝼蚁。赈灾晚一秒都会有更多人受苦,暂停调查,让户部尽快复工是最好的办法。

上面权力斗争,不该殃及无辜人民。

小皇帝应该和我的想法类似,决定要妥协,才会如此憋屈吧。

他双眼迷离,怔怔道:“朕比不上父皇。”

“你们只是不一样罢了,”我宽慰他,“现在天下是你的了,皇上要走自己的路,总用杀人解决问题也不太好。”

“我父皇并非只会以杀止杀!”小孩酒劲儿又上来了,斥责我,“我父皇,父皇当年,兵不血刃,散诸侯之权……我父皇……”他拉住我的袖子,“偌大封地……没有费一兵一卒。”

我不由得笑了。

他说的是薛殊释权的事。

当年他父皇亲政后,仍然面临着两个问题:势大的诸侯和侵扰边境的北延。要对外征战,先要内部安稳,所以,他首先将目光放在了诸侯王身上。

薛殊夺回朝政第三年,西洲“碰巧”爆发了一桩公案,震动宗室:一个大富豪看上某落魄贵族的妻子,便巧取豪夺,逼得他家破人亡。案子报到官府,一查,这被欺凌至死的落魄贵族姓薛,祖上是分封在岭西的梁王。

薛殊得知此案,“大为悲戚”,“寝食难安”,感叹说,朕大庇天下,却不能庇佑皇室子孙,“盖今王族之威,三代而绝矣”。就为这破事,还专门去了趟太庙请罪,搞得贵族们十分感动。

我当时看到这,就知道他在憋着个坏招了。

果然,太-祖爷亲自给他托梦,为他出了个好主意。那就是,让诸侯王们把自己的封地分封给儿子们,并且修改继承制,本来只有嫡长子有继承封地封号的权力,以后各位嫡子人人有份,这样一来,王孙们人人有封邑,便不至于落魄,也不怕被人欺负了。

说得天花乱坠,实际还不是想把诸侯封地越割越小,削弱他们的势力。

诸侯王们也不是傻子,自然不赞同,但是诸侯王的儿子们又很动心,所以大家一时相持不下。

我以为这事又要以诸侯造反,薛殊杀光不服的人结尾,没想到,史书记载,他约了封地最大,也是反对态度最强硬的岭东靖王来京喝酒,席间,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结果此王大为感动,带头接受了他的提议。政令就这么顺利地推行了。

史书上称他“杯酒释权”。我合理怀疑他给酒里下了迷药。

小皇帝的声音打断我的走神:“我父皇是一代明君,你不可以说他的不好。”

我看他醉眼朦胧还要护爹的样子,实在没能忍住,伸手捏了他的脸蛋。

“好的,我不说他。”

然而他又悲从中来:“可我不是一代明君,我连父皇交予我做的事都做不好。”

我正色:“怎么能这么说?这次虽没能惩治贪官,可千万灾民会感念皇上的好。皇上,你有仁心,这不是坏事。”

他眼眶泛红,几乎要掉泪了:“父皇本来以为我可以胜任皇位,才打定主意要修行,如今却不得不帮我解决朝政难事。他不肯见我,无非是不想他人知道我还需要他帮助。他一定觉得我无能,让他面上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