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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方思(59)

然而程雪落反手拔剑,捡起掉在地上的面具,重新戴在脸上。他跟随几位魔教黑衣人,转瞬之间踏过了段家的砖石高墙。

*

沈尧大概能猜到段家与扶华教的冲突之激烈。他没有亲临现场,但他隐约闻到了血味。

雨一直在下。这场雨这么大,风也刮得匆忙,竟然冲不掉血味,可见段家与魔教的死伤惨重。

沈尧心急如焚,奈何帮不上忙。他最担心卫凌风,还有点……担心段无痕,算了,不用担心他,这人武功绝顶,谁能伤得了他?

片刻后,沈尧又记起魔教的左护法。他对左护法印象不错,因为左护法那日为民除害,慷慨救下了柳青青,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沈尧信奉的大仁大义。

他刚想到这里,前门忽然被人推开。

沈尧抬头一望,正好撞上了……段无痕。不过,段无痕的左臂似乎受伤了,沈尧关切道:“呦,你刚打完架?”

段无痕环视一圈,问他:“许兴修呢?”

许兴修吃过午膳,稍微犯困,歇在卧室睡觉了。是以,沈尧在不惊动师兄的前提下,抱着两个药箱坐到了段无痕的旁边,解释道:“许兴修在卧房休息。你把衣裳脱了,尽快止血镇痛。许师兄擅长调理内息。若论跌打损伤,止血化瘀,伤筋动骨,你找我准没错。”

今天的段无痕有些奇怪。他默然不语,仍在斟酌,目光扫过沈尧,还带着一丝怀疑。

沈尧正襟危坐,抖了抖衣襟:“你别看我年纪小,该会的,我都会。我们丹医派建在一座山上,平时那些猎户、樵夫、农夫之类的,被老虎咬了,被斧头劈了,在山路上摔成了废人……他们都会来找我。”

段无痕拎起他的药箱:“沈大夫,你得跟我回去一趟。”

沈尧皱眉:“还有谁受伤了?”

段无痕笼统道:“很多人。”

沈尧指了指他的伤口:“比你还严重吗?”

段无痕透露:“严重得多。”

他静立原地,温文有礼道:“你愿意去吗?”

沈尧不假思索:“去啊,当然要去!你们段家的大夫,资历肯定不及我。”

言罢,沈尧连忙收拾了一批药材,还有丹医派自制的“止血跌打丸”。这种药丸富有奇效,沈尧原本准备留着,拿到武馆那边卖钱,听说段无痕需要,沈尧都没藏私,揣着药箱和药瓶,怀揣一腔激昂的热血随他出门。

然后,沈尧的脚步停滞在门口。

他见到了四位黑衣人。

沈尧这才反应过来——段无痕不是段无痕,他是程雪落。

程雪落已经容不得他反悔。四个黑衣人架起沈尧,在乱成一锅粥的段家的眼皮子底下,将沈尧这个大活人给劫走了。

那是沈尧第一次感受“轻功”的威力。他被两位黑衣人驾着手臂,穿过雨幕,乘云踏雾。雨水滑入鼻腔,他忍不住咳嗽,程雪落责令他不许出声,他只能硬憋着。

魔教在凉州开辟了一处据点。或者不止一处吧,总之,那座宅邸从外观上看,寻常普通,满大街都是这样的房屋。墙外栽了几株翠竹,树木成荫,台阶覆盖着青苔,还有一丛浅红的海棠花期正盛。

沈尧赞叹道:“楚开容和我说,京城的贵公子都喜欢在凉州买宅子。确实啊,凉州的宅邸,坐北朝南,意境幽幽。”

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清脆又缠绵,像是巫山之女敲冰碎玉:“沈大夫?”

抬眼时,果然见到云棠。

沈尧打了个招呼:“云教主。”

云棠唤他进门:“多日不见,你又清减了。”而后又说:“还好你这张俊俏的脸没变。”

沈尧偏过头,见到几位蓬头垢面的男子。他心下一凛,只因那些人都被挑断了手筋和脚筋,锁骨和琵琶骨遍布窟窿眼,膝盖突兀,肤色泛黄,瘦得能看清胸膛几根肋骨。

这是哪里来的人?

沈尧放下药箱,走到近前,为其中一人搭脉。

此人鬓发散乱,双眼无神,形如枯槁。但他并不年迈,单从骨相来看,最多不超过三十岁。

沈尧撩开他的发丝,温声问道:“公子,贵姓?”

他回答:“免贵,姓澹台。”

沈尧又问:“名字呢?”

话没说完,沈尧取下发带,缠在他的头上,遮住了他的双眼。

他伸出手指,蘸了一碗茶水,在桌上写字。沈尧依稀辨认出,他写的是:澹台彻。

这三个字一出现,沈尧一下子想起来——澹台彻!是那个澹台彻!江湖传言,魔教有一个歃血堂,堂主名为澹台彻。他曾经杀光了一个村子的人,喝人血,吃人肉,邪魔歪道,无恶不作。

沈尧蹦开,退离一尺远。

澹台彻摊开手掌,覆住半张脸,牵动唇角笑了笑:“你怕甚?我如今,一介废人而已。”